蝼蚁有微光

月亮最明媚的模样出现在最近的夜晚,没有一丝云的遮掩,几千年来,它让我们以仰望的姿态赞颂它的美。看过月亮,我接到一个已经上了大四的孩子信息,面对考研的压力,她向我倾吐了许多困惑。担忧的同时,给她回了封一千多字的信。我无法回答她问我的问题,只是把我对生活的一些思考告诉她。

“如果把学习、毕业、结婚、工作、生子放在一起来想,我们就是驮着巨石的蚂蚁,迟早要把自己压垮。我知道你要考研,也许是这块巨石太重,放下是好的,但是小蚂蚁的身上,也不能没点东西,可能是一粒饭,可能是一块糖,不考研,去重新拾起生活里的那块糖,找一份工作,去旅行一次......”

人如蝼蚁,负重也要前行。在看到公众号乌鸦电影推荐《生活万岁》时,第一时间发给了这个学生。没想到下午贵阳就有首映礼,匆匆忙忙赶到,还好没有错过太多。这个片子里没有出现人物的名字,他们是普通人,与你我一样,是这天地中的蝼蚁。

有一刻,我甚至觉得我就是他们。是失去女儿的炒螺明喝酒时的豪迈,唱歌时的阴柔,是小丑医生和孩子们一起玩耍的笑脸,是儿子向蜘蛛人老爸许下承诺的坚定,是西藏蹬三轮的河南老人说出“自主教”的自豪,是护林员把飞蛾放出塔楼的期待,是跳舞女孩反复说着“我不信天”的倔强,是老兵一个个数着军功章的认真,是盲人夫妇中秋对饮的玩笑与痛哭......

电影中的小丑医生

一个个画面让我回想起,如果我也在电影故事中,我的艰难前行会是什么样子?是中考数学考砸了因而无法继续求学的失声痛哭,是冬天凌晨和姐姐去赶乡场时寒风刮进车里刺骨的寒冷,是一次又一次在与学生拉锯中的垂头丧气。导演记录下每个人物的不易,我的记忆为我留下不易。最近一期《奇葩说》辩题是“如果有一杯消除悲伤的忘情水,你要喝么?”我肯定坚持不喝,悲伤的集合,是我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如同珍视愉悦的时光,我也珍视它们。

看完电影,收到看天下《生活万岁》电影专刊,里面用标题“《生活万岁》60分以下的人生是什么样的?”来介绍这部电影,之所以用这个标题,源于文中一段对电影的评论:“从上学到工作我们都是85分以上的好学生,在我看来,60分以下的人生都是失败的,不值一提的,今天这个电影让我看到了60分以下的人生。”我对这个标题和这段话感到不舒服,我不知道这样的分数如何得出,但是这样的评价并不少见。

看天下《生活万岁》特别纪念版

我们爱用底层去形容这类人,他们贫穷、卑微、愚钝、落后.......但是在电影里看得见满足、坚守、韧性、光亮......我不知道有多少精英会去看这部电影,冷眼旁观,俯身优越,他们是否看得见那些微不足道的生命,踩踏着雨水中的泥泞,也在呵护着生命的微光。

多少年过去了,我依旧记得,当我拿着一袋袋苹果去大巴车上售卖的时候,一个山东人轻蔑地说:你们贵州怎么可能产有苹果,只有我们山东那地方有苹果。似乎没有产苹果,我今天就不能卖苹果。我居然也一度因为为何我们贵州不能产苹果而忧伤了整个童年。电影一开头,炒螺明失去女儿而流泪,因为女儿嫌弃他街头卖唱,可是他说自己又不偷又不抢,为何不嫌弃清洁工,要嫌弃街头卖唱。其实,现实与电影中交叉出现的种种让我觉得平等这个词是多么虚无。

这个社会里本就有一脚可以踩死蝼蚁的大象,权利、美貌、金钱、名誉、职业,把每一个蝼蚁装扮成体积庞大的大象,在把人与人之间差距拉大的同时,似乎也在拉大本就赤条条的生命之间的距离。而我们从不会剥离掉那些金光闪闪的东西去看,甚至无法坦然,抬头生怯懦,低头得优越。不管承不承认,我们在与他人比较中倍感失落,也在比较中自我安慰。所以《无名之辈》中胡广生一直都想要搞件大事情来赢得尊严。而这部电影里的盲人说出了人生的真相:世界上有很多生物,有牛、有马、能够投胎成人,是为了享受人生的快乐。

不卑不亢是多么难啊,蝼蚁要相信这生命里能创造光,正如出租车司机带着女儿深夜跑出租,反复问孩子怎么爱她。前行的光虽微弱,但是需要有。而大象要相信自己是那只普通的蝼蚁,适时在某个时刻用针刺破那些膨胀的气球,还原到一个本来的自己。

我在给学生的信的结尾说:我想我善良可爱的学生们,以后也是这样的模样,他们用自己的一点点力量的积蓄,在这个世界某个角落发光,无论人生被别人设定为多少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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