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训 | 家庭教育中的三面镜子

上周,A的爸妈来到学校,郑重地在休学申请上签了字。心情沉重又纠结,这场斗争持续了将近两年,家长、孩子都经历了许多的痛苦,当中包含着许多悔不当初。真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也真希望一切都能重来。但是,这,不可能。

其实近几年,离开学校的孩子越来越多,希望以此次事件复盘,能够给大家敲响警钟。

1 事件情况简介

A的妈妈是主要教育者,全职家庭主妇。A的爸爸较少参与女儿教育,A家庭经济条件不错。

高一的第一学期,A的手上长了一个东西,需要治疗。期中考试后(A的成绩还不错),A就经常隔三差五请假不来,但A的母亲都会送来医院的病假单,学校按照规定准假。在A上学的那几天里,班主任关心A的病情,A只说自己的手还在治疗。其实A的家庭在这一时期就经历过多次希望和绝望的交替,家长和孩子的斗争,但是在合规病假单的保护罩下,至少学校这头是风平浪静的,就这样从第一学期拖到了第二学期。   

这种古怪的平衡被打破是在高一即将结束的时候。A缺席了一次非常重要的考试。这次考试是事前反复跟A及其家长确认过的,答复都是会参加。但是当天,A却没有来,这场考试的重要性能够影响到高考和毕业。于是A的妈妈当天下午就被请到了学校,这一次A的妈妈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跟学校说了实话。

原来,此时A的情况已经严重到生物钟完全颠倒,每天都会玩手机到深夜2、3点,甚至3、4点。如果要准时赶到学校上课,6点半是必须起床的,那等于孩子只睡2-3个小时。孩子试着这样来上过几次学,但是身体感觉非常不好。所以妈妈觉得让孩子这样去上学不止是对孩子的折磨,也是对自己的折磨。她每天都跟孩子说,早点睡觉吧,第二天去上学。孩子都会答应,但是当她要收孩子的手机,孩子是死活不肯的,于是跌入恶性循环

学校对A妈妈进行了家庭教育方面的指导。但我觉得A妈情绪接近崩溃,更需要减压。于是在学校找完A妈谈话后,我把她又请进了咨询室。在这里我了解到了更多。

A妈坦露,其实A一直体弱,除了手上长了一个东西以外,A还患有癫痫,月经不调。之前因为治疗手的病,做冷冻治疗对神经刺激很大,他们担心会引发癫痫,所以两边的医生都在看。因为治疗癫痫那边的医院觉得A的脑电图有些异常,所以本来已经做了三次的冷冻治疗又停了(医生一开始说冷冻治疗四次就可以治愈),手的情况也有反复,冷冻治疗次数又不断增加。A妈还非常担心女儿月经不调,她觉得女儿月经量少,就带女儿去看医生。但是女儿自己讲不清楚情况,A妈甚至在女儿上完厕所后,去垃圾桶中翻看女儿用过的卫生棉进行记录。

A妈没从A爸那边得到任何的支持,因为A爸觉得自己对女儿已经没有办法了。但是我倒是完全没有听到A妈抱怨A爸的任何话语,她似乎认为教育女儿是自己的责任。

高一升高二的暑假,A妈下定决心带A去看了精神科医生,医生建议A住院调整作息。A以死相胁,执意不去。终于暑假后,高二第一学期一开学,A来学校了。可是刚一周,就因为新班主任跟A说,班级的约定是手机不在班级里出现。A就再也没来上学。到了第二学期,也就是这学期开始,A又来了,这次坚持了半个学期,但是因为现在高二就要经历高考考核了,A落下了将近一年的课,完全赶不上进度,只能提出休学申请,争取跟上下一年的学生了。

2 以之为鉴:希望你的家庭中没有以下的事情

镜子一:父母双方中有一方极少参与孩子的教育

A家庭经济条件不错,爸爸是又是家里经济唯一来源,可以推断出爸爸事业较成功,再加上妈妈全职在家,这种家庭最容易出现教育的失衡。造成这种现象可能是夫妻达成的默契,一个主外一个主内。也可能是在教育孩子的过程中,爸爸感觉遇到了阻力,事业方面却风生水起,再加上支撑一个家庭确实也需要钱,于是不自觉地就在事业上面多花了功夫,疏忽了教育孩子。

但其实只有一方参与教育很容易出现问题。也许你会觉得,不是古话就有男主外,女主内的说法吗?但是古话是说古代的教育孩子,现在教育孩子可是一个高难度工作,别说古代了,我觉得现在的孩子都比我做学生时候的孩子难教多了。一个人会因为能力、思维受限,在教育孩子方面会出现只柔不刚,或者只刚不柔,这都容易造成问题。如果你运气好,遇到了一个不怎么需要操心的孩子,其实只有一方参与也马马虎虎。但是如果在教育的过程中遇到困难,一个人独挑大梁,其实教育者是非常容易有情绪问题的,因为本来遇到困难就会有应激反应,再加上还是孩子的问题,关心则乱,当情绪都不稳定了,后面的行为更加乱套了。这时候是需要另一个人的支持、分担、出主意的。

A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A妈竟无怨无悔地独自挑起了教育孩子的重任,后期的情绪状态确实非常有问题,我在和她聊的时候,数度失态痛哭。最重要的是,母女连心,她的问题情绪就算平时有意克制,也绝对会传递到孩子身上。所以我的经验是,当是母亲和女儿这种组合的时候,一个人情绪有问题了,另外一个80%都会有问题。

镜子二:不自觉地为孩子的错误找解释

A发生改变的契机来自于那次考试的缺席,不然因为惯性,A就可能一直维持那个很糟糕的状况。可是那个状况是怎么变得那么糟糕的呢?我觉得是因为那一张张请假条。

母亲去开那一张张请假条其实大部分情况下都是被逼无奈的,因为孩子当天请假了,她必须要给这次请假找一个正当地解释,她能想到的最简单的解释就是开病假单了,因为这是学校不能拒绝,且是看上去最能被理解的了。抱着这样的想法,她非常成功,在那次考试的问题没出现之前,可能除了班主任模模糊糊知道这个孩子喜欢玩手机之外,其他任课老师,学校领导,包括我看到病假单都单纯地认为这个孩子身体不好,因为这个病需要非常复杂地治疗,所以她需要一直请假。可是瞒过了我们,又怎么样呢?这个事情本身有没有更早地介入机会呢?也许事情没有发展的那么糟糕就开始采取行动,会有好一点的结果。

我也接触过不少类似的家长,有的时候我们谈到孩子的问题,家长便开始自动化地为孩子的问题找合理的解释,这其实是一种防御机制。我相信这些家长理智上,是知道老师能够提出孩子的问题是非常好的,但是他们情感上不能接受。总感觉提孩子的问题,就是在指责自己。拿A妈举例。A妈其实理智上是非常希望得到帮助的,因为孩子的情况当时真的非常糟糕了。但是A妈的语言上处处表露的意思是,因为种种客观的原因,孩子的问题是真的没有办法解决的。这不是她不相信学校,只是真的很难承认自己付出了很多努力,但没有做好。

我的建议是,如果遇到别人说你孩子的问题,不管是谁,都先认真倾听,虽然可能会有负面情绪发生,但是你要看到这个情绪背后的需要是,你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一个很棒的孩子。所以,如果拒绝倾听,或者帮孩子辩解都是无助于孩子成长的。等听完后,再回家听听孩子对这件事情的版本,判断一下,到底谁说的更符合你培养孩子的方向,然后再决定为孩子辩解或是帮助孩子纠正。

镜子三:“无微不至”地照顾孩子

我觉得细致地观察孩子,给孩子注意力和关爱是必要的,但是如果太过“无微不至”的照顾孩子就不是太建议了。

A的问题一开始其实就是生物钟颠倒不过来,因为在A在班级里属于头脑比较灵活的,成绩也是中上水平,高一时绝对不存在成绩跟不上这个问题。那生物钟的问题是怎么回事呢?一开始可能真的是因为冷冻治疗,人有点难受,所以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白天只能睡觉了。但是后面这样玩手机就是自制力的问题了。我相信很多人在做学生的时候,暑假或寒假总有过玩疯了,日夜颠倒的情况,但是大部分人在开学时都调整过来了。A为什么不行呢?因为A缺乏自己管理自己的能力(需要说明的是,不是每个孩子的手机成瘾都是自制力的问题,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孩子的每个能力都需要给机会去锻炼,所以经常说要做个“懒”老师、“懒”家长。当然这种懒要有目的地懒,不能单纯因为自己不想做,就以这个为借口。A妈恰恰相反,是个非常勤快地家长,虽然A妈全职在家,但是她做的事情和操的心,绝对不逊于任何工作。她帮A做了她能做的所有事情,连月经量都帮她记录,但是A的回报确实伤了A妈的心。A妈后来意识到了自己只要在家,就没办法管住自己不帮A做事情,于是她给自己找了份兼职。

以铜为镜,可正衣冠;以史为镜,可知兴替;以人为镜,可明得失。虽然很多分析是马后炮式的,但是马后炮式地分析往往更准确,希望类似A的事件不在阅读这篇文章的你家发生。

(注,文章中的人物均做匿名处理,且有细节上已做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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