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段时间,朋友圈被“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刷屏了,联句之风一时大盛,坊间众人感叹:诗意不死!
对此,个人倒没有那么乐观。当前,所谓”有诗意“的群体,按照数量统计,充其量算是一个“长尾市场”,也就是说,在几亿网民中的绝对数量不少,但比例并不大。即便是最佳联句的14500次点赞,与各路明星、网红随便发张自拍照,就有几十万赞的盛况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在《浅薄》一书的作者尼古拉斯.卡尔看来,我们的诗意确实在不断消逝,但开始消逝的年代却远远早于互联网时代,而是从千年前阅读取代口语成为人们获得信息的主要方式就开始了。
最初也是最浓烈的诗意,甚至在“断竹,续竹、飞土,逐宍”的句子出现之前。那时,生活简单,信息寥寥,人们习惯通过口头而不是书面传达信息,琅琅上口、富有韵律,成为一种不自觉的追求。无论是诗经中的《国风》,还是行吟诗人荷马的《伊利亚特》与《奥德赛》,也都是这一口头文学传统的产物。
随着信息量的增大,人们开始习惯更多通过阅读,而不是吟诵来获得信息。相比于琅琅上口和诗意盎然,能够快捷而有效的传递信息,才是更加迫切的需求。虽然其间诞生了越来越多的文学作品,但“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的意境,反而日益消减。
在互联网时代,人们的阅读习惯被进一步改变,种种超链接让人们在短时间内跳跃式的摄取大量信息,甚至连完整读完一篇长文都出现障碍,所谓的诗意,自然也更难觅踪迹了。
当然,诗意虽在消逝,但从来也未曾彻底死亡。尤其是在人人都是自媒体的移动互联网时代,甚至出现了一定的”还魂现象“。厚厚的一部《全唐诗》被浓缩成为可以迅速检索的超文本,稍微通晓点平仄,再剪刀浆糊一下,一首差不多的律诗和绝句就可以炮制出炉,全然不需古人联句时的搜肠刮肚。只是,这样的诗,恐怕最多只能称之为"诗技",与诗意已相去甚远。
诗意是最廉价的奢侈品,她与简单生活有关,与信息爆炸相斥。在这个大家在海量信息中徜徉的时代,要靠还魂的一点诗意重回盛唐气象,几无可能,当然,如果仅仅是吟哦几句,慰藉平生,应该还是足够了。
精彩书摘
在该书结尾处极具启迪意义的著名章节中,柏拉图让苏格拉底宣布禁止诗人进入他的理想国,并对“诗歌”极尽猛烈抨击之能事。今天我们认为诗歌是文学的一部分,是一种写作形式,但在柏拉图时代不是这样。高声朗诵而不是默默写下,侧耳倾听而不是静静阅读,诗歌代表了口语表达的远古传统,这一传统一直居于希腊教育制度以及希腊文化的中心地位。在精神生活中,诗歌和文学代表了两种相反的理想。柏拉图通过苏格拉底之口提出了自己对于诗人的主张,这一主张不是反对诗歌,而是反对口头文学传统——既是游吟诗人荷马的传统,也是苏格拉底本人的传统——以及为这一传统所反映和鼓励的思维方式。
大脑的全面发展要求我们既能准确找到并迅速解析各种信息,又能无拘无束地沉思冥想。既要有高效率地收集数据的时间,也要有低效率地沉思冥想的时间;既要有操作机器的时间,也要有闲坐田园的时间。我们既要能在谷歌那个“数字世界”中积极工作,也要能退隐到沉睡谷中静思遐想。今天的问题在于,我们正在丧失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想状态之间保持平衡的能力。从精神上说,我们处于永恒的运动当中。
20世纪50年代,德国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说,即将到来的“技术革命浪潮”是“那样的迷人,那样的诱人,计算思维必将作为唯一的思维方式为人们所接受和践行”。在他看来,人之为人的最本质的“沉思冥想”能力将会变成鲁莽进步的牺牲品。甚嚣尘上的技术进步就像康科德镇上到来的火车一样,带走了只能由沉思冥想而来的领悟、思考和情感。海德格尔写道,“技术狂热”带来了“让技术遍地生根”的威胁。我们现在可能正在步入技术遍地生根的最后阶段。我们热烈欢迎技术狂热进入自己的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