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4月17日,这个日子现在被我年迈的父母牢牢记住,但在当时,它只是日子罢了。那一天,我大姑的第三胎闺女来了,是我奶我妈我二娘跟到卫生院找医生体面接生的。第二个孩子是我奶找接生婆在家里接生的,那一次差点要了大姑的命,所以这次看着大姑要死要活的样子,我奶奶拖了熟人,叫上我妈我二娘,说什么也要让大姑到医院生。孩子生下了,我大姑当场就哭了,我奶奶也涕泪连连,不住的问她的俩儿媳妇:“老大家的,老二家的,你说这怎么弄?”我妈和我二娘一合计:“怎么弄?先不告诉那个坏种!”自从我大姑被恶毒的家暴,除我妈代表过娘家人去语言声讨过,再无它法,只好在称呼上表达愤怒:坏种,孬种,恶人,狗日的……背地里几乎听不到类似“他姐夫、他姑爷”的声音。
事情在两天后有了个转机。和我大姑同住一个病房的还有一个悲催的产妇。她这次也已经是第三胎了,不过她的三胎都是儿子,第一胎是个儿子,第二胎是双胞胎儿子。计划生育再紧,儿子再好,农村人也想要个闺女。这不,他们顶风作案,决定给三个哥哥再争取来一个妹妹。4.17日,和我大姑同一天,那个从几十里地逃荒似的女人来到这个卫生院,和我大姑在同一产房,住同一病室,一前一后生下了第三胎。不同的是,我大姑生下的是闺女,她生下的是儿子 而且又是一对双胞胎儿子。我大姑哭,那个女人也哭了。算出来了吗?这么一来,她们家一共生了五个儿子。她们同病相怜,各哭各的,一起哭了两天后 ,就在要出院的第三天,一大早,我奶就使劲拍打我家门:“老大家的,快起来!有事商量!”原来我大姑和那个生了五个儿子的产妇,已经商量并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她们俩要互换儿女了。尽管我大姑那边婆家人不知道,那个坏种更不知道,他只是在孩子没生下前撂下过狠话:“要是再生个丫头,该扔哪扔哪!别给我看到!”我懦弱的大姑这次好像吃了熊心豹子胆,能决绝的做出这样的决定大概因为这句话吧!她是不是愚蠢的认为只要是儿子就行,管他是谁生的呢?我妈我二娘赶到的时候,这俩蠢女人已经不哭泣,各自抱着对方的儿女,无比爱怜的亲着喂着奶水。交换仪式简单而平和,没有纸和笔,口头约定:今后无论孩子长多大,都永不相认,永不后悔。
从此,我大姑在我奶家甜蜜而又苦涩的住下了。甜的是我大姑怀里抱的是男孩子,苦的是她婆家那边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他们家明明也知道孩子要生了呀!我奶奶家就住在集市的路口,每逢每月的一、四、六、九,四邻各村的乡民都要过来赶街上集,我奶奶家就成了必经之路。一开始每到逢集的日子,我奶就把家里大门上锁,生怕我大姑婆家那庄上人来赶集到家里找水喝,所以我大姑和孩子就一直在屋里锁着,直到罢集,人群散尽,我奶奶才像做贼一样轻手轻脚的溜回家。万一哪次不小心,我奶一不留神没藏好自己,被大姑婆家庄上人撞个正着,那个人就会把我奶拽到避静的地方偷偷的问:“他二嫂生过啦?什么孩儿?”这时我奶往往很慌张,但是又故作镇定的悄悄到:“快了,就快了!”再不愿多说一句话。可是,眼看这月子要做完了,大姑婆家像是忘记这件事似的,愣是没个人影过来,我大姑一哭,我奶就发了愁。
于是,我奶又把我妈我二娘找来开会:“老大家老二家的,你们看看这事怎么弄?孩子也已生过了,换过了,后悔也来不及了。那家人也不知木孬种滴!这么多天了,也不来问问,也不来看看的。那个✘✘✘,更不是东西。大丫头死搁他手里了!”奶奶一生气一着急就骂人。我妈说:“妈,你别着急,是死是活都这样了,别瞒着啦,赶紧托人报信去!就说还是生女孩!”当那个坏人,其实我应该叫他姑爷的,不知怎的,到现在我都叫不出。当那个坏人黑着脸来到我奶奶家,来到我大姑床前,扫了一眼:“怎么是个男孩子!”我奶我大姑我妈我二娘,可能我老爹父亲我二叔都在屋里蹲着,专等他的这一声质问。我大姑像欠账的杨白劳一样战战兢兢的把换孩子的经过如数交代,那个坏人只撂下一句话:“这个孩子不是我生的,我不要”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