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青梅竹马递了107封情书给校花。
>毕业舞会上,他递来第108封:“老规矩,给林晚。”
>我默默转身,却被他攥住手腕。
>“林晚就是你,”他翻开情书背面,“你从没发现吗?”
>十年暗恋结束的那晚,储物室满地都是写着我名字的情书。
>“怕你骄傲,”他捏着发卡的手在抖,“才用这种方式逼你回头看我。”
六月的风裹挟着香樟树特有的清苦气息,从敞开的窗户灌进来,搅动着高三教室里沉闷又躁动的空气。粉笔灰在斜射的阳光下不安分地浮沉,像极了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尾巴。有人在奋笔疾书最后几页同学录,有人低声交换着对未来的忐忑与憧憬,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即将散场的、略带咸涩的离别味道。
我的目光穿过几排课桌的缝隙,落在靠窗的位置上。陈屿正侧着身,手肘随意地搭在窗框上,指间夹着一支笔,漫不经心地转着。午后的阳光给他利落的短发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勾勒出清晰流畅的下颌线。他好像在对旁边的男生说着什么,嘴角习惯性地噙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那笑容懒散又明亮,轻易就能点亮周遭的空气。
这样的陈屿,离我只有几步之遥,却又仿佛隔着一条无法泅渡的星河。
同桌方婷用手肘轻轻碰了我一下,压低的嗓音带着点调侃:“喏,林晚,你的‘专属信鸽’任务又来了。目标人物,十一点钟方向,陈大少爷召唤。”
心脏像是被那阵带着香樟气味的风吹得猛地一缩。我下意识地抬眼,正好撞上陈屿望过来的视线。他的眼神清清亮亮,像夏日午后被阳光晒透的溪水,坦荡得没有一丝杂质。他朝我扬了扬下巴,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动作,随即,一张折得方方正正、棱角分明的小纸条,被他修长的手指捏着,稳稳地朝我这边滑了过来。
纸片轻巧地滑过两张课桌之间窄窄的缝隙,像一尾银白的鱼,悄无声息地停泊在我的习题册上。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我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张还残留着他掌心温度的纸条。很轻,却又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上。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动作,像一把钝刀,在经年累月的同一个地方缓慢切割。第一百零八次了。从初中他懵懂地塞给我第一张写着“麻烦转交隔壁班林晚”的纸条开始,这个数字就冰冷地刻在了心底。
每一次,都是为同一个名字——林晚。那个如同明月般高悬在我们年级顶端的名字,成绩拔尖,容貌清丽,是无数男生心底隐秘的白月光,自然也包括陈屿。而我,林晚(另一个林晚),存在的意义,似乎只剩下做这道连接他与她的、无声的桥梁。
“老规矩,”陈屿的声音不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穿过教室里嗡嗡的低语,清晰地落在我耳边,“给林晚。”他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许,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熟稔,目光在我脸上一掠而过,便又转回去和旁边的男生继续刚才的话题。
仿佛这交付给我的,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草稿纸。
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将那张小小的纸条攥紧。坚硬的棱角硌着掌心,带来细微却清晰的痛感。我垂下眼,看着习题册上密密麻麻的铅字,它们在我眼前模糊成一片灰色的、跳动的斑点。喉咙深处像是堵了一团吸饱了水的棉花,又沉又涩。毕业季的空气里,那名为“结束”的气息越来越浓,或许,是时候结束这场漫长的、独角戏般的煎熬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带着点破釜沉舟的意味,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椅脚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嘎”一声,突兀地打断了教室后方那片小小的喧哗。周围几道目光带着些许诧异投向我。
我没有去看陈屿此刻的表情。攥着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纸条,我几乎是有些狼狈地转过身,只想快点离开这令人窒息的空气,离开他无意识散发的光芒。去完成这最后一次的“任务”,然后,让一切彻底画上句号。
脚步刚迈出第一步,手腕骤然一紧!
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猛地攥住了我。那力道很大,带着一种近乎灼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夏季校服袖子,瞬间烙印在我的皮肤上。我猝不及防,被那股力量拽得重心不稳,趔趄着向后倒去。
后背撞上一个温热的、带着熟悉清冽气息的胸膛。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教室里所有的嘈杂——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压抑的低语,窗外遥远的蝉鸣——都在瞬间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擂鼓般的心跳声,一声声,沉重地撞击着我的耳膜,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我自己的。
我僵硬地、一点点地抬起头。
陈屿就站在我身后,近在咫尺。他微微低着头,那双总是盛满漫不经心笑意的眼睛,此刻沉静得如同幽深的潭水,清晰地映出我脸上来不及掩饰的错愕与仓惶。他紧抿着唇,下颌的线条绷得有些紧,那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认真,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跑什么?”他的声音低沉下来,比平时多了几分沙哑的质感,像砂纸轻轻擦过耳廓。攥着我手腕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力道却丝毫未松,反而更紧了些,仿佛怕我下一秒就会挣脱消失。
“我…我去送纸条。”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不成调子,视线慌乱地避开他过于专注的凝视,落在他另一只手上。那张被我攥得有些发皱的纸条,此刻正被他捏在指间。
他定定地看着我,眼里的光芒复杂地翻涌着,像是压抑了太久终于要挣脱束缚。他缓缓抬起那只拿着纸条的手,在我眼前停住。
“林晚,”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我混乱的心跳,“你从没想过……”他微微一顿,指尖灵巧地一捻,那张折得规整的纸条在他手中倏然翻了个面。
雪白的纸背,猝不及防地暴露在我眼前。
上面没有多余的文字,只有两个笔锋略显凌厉、却无比熟悉的字迹,像烙印一样,狠狠地撞入我的眼帘——
林晚。
是我的名字。清清楚楚,端端正正,墨迹深深沁入纸背。
时间仿佛凝固了。血液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留下冰凉的麻木感。我死死地盯着那两个字,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都被这巨大的荒谬感冻结了。怎么可能?怎么会是……我?十年。整整十年,一百零七张纸条,每一次的传递,每一次心头的酸涩……难道……
陈屿没有给我任何喘息的机会。他攥着我手腕的手微微用力,不容置疑地牵引着我,转身就朝教室后门大步走去。我像一个失去牵线的木偶,被他半拉半拽着,脚步虚浮地跟在他身后。周围同学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我们身上,窃窃私语如同细密的针脚,扎在裸露的皮肤上,但我什么都听不清了。
他拉着我穿过走廊,目标明确,径直走向走廊尽头那间堆放体育器材和杂物的储物室。门把手被拧开,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一把将我拉进去,反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狭小的空间瞬间被隔绝开来,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旧皮革的味道。陈屿松开了我的手腕,却没有开灯。他径直走向角落那个半人高的铁皮储物柜——那是他放篮球和训练装备的地方。
他猛地拉开了柜门。
哗啦——
不是篮球落地的声音。是纸张,无数的纸张,像决堤的白色洪流,又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无声的暴雪,从柜子里倾泻而出!
雪片般的纸条,纷纷扬扬,瞬间铺满了储物室冰冷的水泥地面。它们打着旋儿,轻轻飘落,覆盖了脚边一小片灰暗的地面。每一张纸条,无论大小,无论折成什么形状,无一例外地,都在最显眼的位置,写着一个名字。
林晚。
林晚。
林晚!
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如同某种古老而执拗的咒语,将我团团围困。墨迹深深浅浅,字迹从稚嫩歪扭到后来的飞扬流畅,跨越了整整十年的光阴,此刻全都摊开在昏暗的光线下,无声地尖叫着同一个名字。
我的名字。
我的脚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我怔怔地低头,看着脚边那些散落的纸片,每一张都是一个无声的呐喊,一个被刻意隐藏了十年的秘密。十年积累的酸楚、委屈、自我怀疑,在这一刻被这汹涌的白色彻底冲垮、淹没。视野瞬间模糊,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涌出眼眶,大滴大滴地砸落,洇湿了脚边一张写着“林晚”的纸条,墨迹在泪水中缓缓晕开。
肩膀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站在“纸雪”中央的陈屿,声音破碎不堪:“为什么…陈屿…你为什么要这样?”
他站在那片他亲手制造、积攒了十年的“情书雪原”里,昏暗中,他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面对我崩溃的质问,他脸上那层惯有的、漫不经心的面具终于彻底剥落,露出底下从未示人的紧张和某种近乎笨拙的坦诚。
“我……”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一种自己也未曾预料到的艰涩,“我怕啊。”
他往前挪了一小步,动作有些僵硬,脚下踩着的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是在替他诉说这十年无声的守望。
“我怕你知道了,就再也不会这样……”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最准确的词来形容那贯穿了他整个少年时代的、隐秘而笨拙的互动方式,“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理所当然地接过我的纸条,理所当然地帮我递出去……”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无奈,“林晚,你太骄傲了,骄傲到从来不肯回头多看我一眼。”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右手有些迟疑地伸进了校服裤子的口袋。摸索了片刻,他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细长的丝绒盒子,深蓝色的表面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沉静。盒子已经被他攥得有些温热,边缘甚至微微凹陷下去,留下他紧张时无意识施加的指痕。
他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轻轻掀开了盒盖。
盒子里,安静地躺着一枚银质的发卡。造型异常简洁,没有繁复的花纹,只在顶端,极其精巧地镶嵌着一小颗月牙形的、温润的白色贝母。那一点柔和的珠光,在储物室昏沉的光线下,竟也执拗地泛着一点微芒,如同暗夜中悄然升起的、纤弱却坚定的新月。
“所以,我只能用最笨的办法……”陈屿的声音低哑,目光紧紧地锁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灼热,将那盛着月牙发卡的小盒子,小心翼翼地、无比郑重地递向我,“用一百零八次‘林晚’,逼你回头看我一眼。”
他的指尖在发颤,那枚小小的贝母月牙,在他掌心里折射出一点微光,也轻轻摇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