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安的列斯
——②欣
◇考拉的猴面包树
一个钟的快车加上两个半小时的航空旅途,好像过了很久。在这期间,我的脑海中不断放映过去几年发生的事,直到最后定格在在车站的广场上、和她告别的场景。
和以往不一样的是,走下舷梯后,我回头看了一眼飞机。虽然是一架比较新的飞机,投入使用才两年多的时间,但是机身上该有的那些痕迹清晰可见。可能短短两年多,像是经历了二十年一样。
我轻轻一笑,然后和往常一样,走去提取行李。走出出口,一块写着欢迎我的牌子赫然出现在眼前。
“你就是小小竹?”眼前这个年轻人充满了朝气——一身黑色西装加上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还有看似特意为今天整理的发型。“很精神,真是没有看错人。”
“前辈抬举了,要是没有您和涛哥,我怎么有机会像今天这样风光。对了,还有我姐……”
我故意打断他,“阿涛安排去公司还是先吃个饭?”
“听您吩咐。”
“那先去公司吧。”
一路上,我就开始给她发信息:“我到了。”倒不是我倚老卖老,仗着年长在欺负年轻人,而是我觉得怎么称呼她都不对。喊名字,有点莫名的不甘,觉得太遥远;叫小名,又好像太亲昵,明明还没达到那样的程度。
可一直等到到了公司,也没有收到她的回信。
“盛哥,你来了啊。”一进门,先见到的并不是阿涛,而是小竹。虽然有大半年没见,确实变化挺明显——看着成熟了不少,但还不至于叫人认不出来。
“好久不见。”我像应付其他人一样,简单和她打了个招呼。
“涛哥还在开会。”
“又在欺负年轻人了?”
她微微抬起头,瞥了一眼我,“在艾尔斯号会议室。”
“一起去吧。”我低声回应到。
和我预料的一样,阿涛又在宣泄自己的情绪。透过窗户看到我后,他立马结束了会议。
“阿涛,我说你怎么还是这样,对年轻人要多包容。你这样下去,人都跑光了,还怎么干活。”我半开玩笑半严肃的说道。
“哎,正巧碰到点事。要是都像小竹这样能干就好了。”
我顺势看了一眼小竹,微微点头,并用眼神给了一个“不错”。
“咱们早点给盛哥接风吧。小竹,地方都安排好了吧。”
“是定的一家意大利餐馆,盛哥喜欢的口味。”
如果我没记错,前一次和阿涛、小竹他们一起吃意大利餐还是一年多以前了,没想到阿竹还记得。
路上,阿涛又在滔滔不绝他的各种想法,我知道,他还是老样子——第二天的时候这些想法有99%都会烟消云散,所以也就没有太在意。
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我终于收到了她的回信,“我又跑出来了,这会不想回家,但又不知道可以去哪里。”
“我家的钥匙在右边水管箱里面藏着,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去休息一会再回家,别让家人担心。”
“大叔,你是一个人住吗?”
“你还看到有谁进入过我的公寓吗?”我很疑惑她问出这个问题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有啊。”
“是谁?”
然后,我就又收不到她的回应了。
席间,我老是去看手机屏幕的这些细节被小小竹捕捉到了。我用余光看到他用腿轻碰了一下小竹,好像两个人在密谋什么一样。过了没一会,在餐桌上的几个人开始聊工作,聊过去大半年的经历。
我刚准备点燃烟盒里最后一根烟,却被小竹打断了,“这次出门有什么打算吗?”
好像她感觉到了我的心神不定,故意这样问。
阿涛觉得有些奇怪,“来都来了,肯定要在这待一段时间吧。”
“可能吧。”我吐了一口烟,抖落烟灰,看向阿涛,问到,“你有什么安排,涛。”
然后我顺利将话题从我的心事转移到了阿涛的“美好设想”中,只有小竹还有些不甘心。于是,在饭后,小竹借着要给我安排酒店的理由,和我同乘一辆的士离开。
“这半年发生了许多事。”小竹微微打开车窗,看着窗外的霓虹灯,轻声向我问道。
“嗯,我有听阿涛说过一些。”我叹了口气,“想接受就接受,不想接受的话不要勉强自己。据说小小竹的反应很强烈,但他是他,你是你。”
听我说完这句话,小竹才转过脸,紧紧盯着我的眼睛,好似在表达一种愤懑又委屈的情绪。借助路灯的亮光,我才看清,原来小竹早已泪流满面。
我不自觉地将小竹搂入怀中,将她的脸深深按在我的胸口,“没事的,实在不行就和阿涛说,休息一段时间。不要像我一样,沉浸在这种情绪中太久。我能体会你的感受,他们当年那样决然的抛弃你,现在又跑回来认亲,我想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接受的。我能理解你。”
小竹慢慢直起身,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大叔,我是不是越来越脆弱了?”说完,她努力擦拭了一下眼泪,可是又有眼泪留下来。“刚经历这样的事情的时候,我也曾经想过要放弃一切,那时候遇到了你,不然我真的不知道现在会怎么样。但……我记得,我那时候很少哭。”
“谁说这不是一种长大呢?那时候你要照顾弟弟,还要给他做榜样。现在小小竹长大了,你可以真切的考虑自己的感受了。”
“嗯。”
她又转过头看向窗外,我猜她的泪水应该还没干吧,但此时,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接下来的几分钟车程,我们都没有说话。
“大叔,我上楼看看呗。看看房间行不行。”我们刚下车,还没走进酒店,她就开始问我。
我向右微微转过头,微笑着说,“行吧。”此时,我分明感受到一股从她身体里散发出来的热浪席卷了我的每一个毛孔,这是几乎无法抗拒的。
刚进房间门,我就把她按在门背后开始了亲吻。她好像比我还要着急,把我抱得紧紧地。伴随着喘息声,她头发上的香味涌入我的鼻腔,比鼻通还要劲儿大,好像要把我整个人都给俘虏。我们从门口亲到了淋浴房。自花洒浇下的热水为我们之间的感情升着温。当我摸到她的敏感地带,她更是往我身上靠,很享受的样子。很快,不顾还没擦干的身体,我抱着简单裹了一件浴巾的她一路亲吻到了床上。一个翻身,她把我压在了下面,用那双晶莹剔透的双眸紧紧盯了我几秒钟。我能透过这扇窗户、读出来的好像是这一刻她已经等了很久。
然而,此刻的我却迟疑了。就在我迟疑之际,门铃突然响了。
她悻悻从我身上下来,重新裹上浴巾,然后走向淋浴房开始吹头发。
我从可视电话看到外面原来是一个醉汉在敲门,好在没一会就被在监控里看着这一切的保安带走了。也正是这次意外的打断,我们都没有了重新开始的兴致。
差不多吹干头发的她,急匆匆穿好衣服就准备离开。
“我送你吧。”
她噗嗤一笑,回应到,“明明是我送你到酒店,你再送我回家的话,到底是谁送谁了?”
我尴尬一笑,“要不叫小小竹来接你。”开口之后,我立马意识到了说错了话。
“我还不想让他知道。”她好像有一丝不愉快的情绪流露,“没关系的,我打车直接到家楼下就好了。”
“好。那……那明天见。”
“嗯。”
她离开房间之后,我来到酒店楼下的长椅上,坐了很久。起初,我只是借着微醺的酒气一次又一次回忆和小竹的第一次见面,第一次交谈,第一次……突然,一阵强风把我吹醒,我不自觉的拨通了小霁的电话,沉默两三秒钟后,我们同时开了口,“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
我愣了一下,她却主动提问了:“大叔你是喝多了吗?”
“电话什么时候可以传递气味了?”
“以后可以发明一个。”
“看来这会心情不错嘛。对了,你回家了吗?”
“当然还是在你家咯。回去干什么。”
“看来等我回去,我要换锁了。”
“哪天?”
我本只想赶紧把她叫回自己家去,结果被她抓住了一个新的话题。
“啊?我这才刚到朋友这里,至少得过一阵吧。”
“哦。”她好像有点失望。“还有几个星期就放假了,我过去找你吧。”
“不好。”说完,我打了个嗝。
“我就当你是喝醉了,说的胡话。我买好票告诉你,去机场接我。”她嬉笑着挂断了电话。
我倒是没有再拨过去追问什么,毕竟从之前的谈话中得知过,她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我猜测她不敢只身一人跑这么远。
收起手机之后,我把手插到衣服口袋里,把整个人缩成一团。抬头之际,偶然间,发现晴空万里之中,好像有一颗彗星飞来。等近了我才发现,所谓的“彗星”原来是飞机而已。这么晚了,还有人奔波在路上,他们也许是急着回家与家人团聚,也许是拖着疲惫的身躯煎熬在差旅的途中,亦或是会不会有人和我一样孤独地在寻找落脚之处呢?
直到酒店的门童把玻璃门关闭,我才看了一眼时间,都快一点了,还有多少人没睡呢?
隔天,我很早就起床来到了公司,本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到的,打开门却已经看到了小竹的身影。
“今天来的可真早。”
“有些睡不着,就早点过来了。”
我向里瞭望,没有看到小小竹,“小小竹还没来嘛。”
“昨晚就没见他回去,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你也不担心。”
“这么大的人了,能怎么样嘛。”
“他要是……”我刚想提起小竹的亲生父母来认亲的事,本意想安慰一下她,但又担心会刺激到她,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本来正在低头做事的小竹察觉到我欲言又止的样子,抬起头看着我。
此刻,我真的无法读懂她的眼神,只是感觉到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推着,缓缓走向她,然后想要去安抚她。这时候的安抚和当年完全不一样了,当年只是单纯觉得这对姐弟很可怜,而且从他们的眼神中,我可以读出对未来的渴望,于是接纳了他们;但现在呢,我夹杂了多少复杂、自私又充满了欲望的想法呢?
中间的几天,我和小竹若即若离,没有人发现异常。
圣诞节前夕,我的办公桌上多了一张贺卡,上面工整地写着几个字:“一起过圣诞吧。”虽然没有署名,但很显然就是小竹写的——即使不去辨识笔迹也能知道。
终于熬到了圣诞节当天,我如约来到广场上,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流,心中不禁感慨。人们这样匆忙前行,有多少人知道自己到底追求什么?所以前行的意义是什么?时间日复一日地过去,自己获得了什么、又会留下什么呢?
正在我低头搓手取暖之际,小竹迈着缓慢的步伐从我正前方走了过来。今天的小竹和平时都不一样,一看就是精心准备了的。她除了把平时穿的正装熨烫整齐了之外,还在领口别了一个亮眼的胸针。乍一看,像是一团火炬,又像是一支话筒,仔细走近了看才发现这团“火炬”没有火只有炬,或者是“话筒”不能传声只有底下的筒。但确实很精致。
“你今天很不一样。”
“是好看吗?还是看着有些奇怪,要不要回去换一身。”
“你是在邀请我去你家吗?”
她诧异地看着我,似乎在用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传递这样的信息: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一本正经的大叔吗?现在也会开这样的玩笑了?
“我最近倒是开始有点想要融入你们年轻人的生活中了。”
我看她一时间没有回应,继续说道,“你看,我这是经过了差不多有二十年,才真的从以前的那些事走出来。”说着,我主动牵起她的手,向百货公司走去。
期间,我时不时用余光瞥看她。看她有些心不在焉,我只好继续尝试破冰,“所以说,你不要着急。有些事,发生就是发生了,没法改变的。有些人的看法或者想法和你大相径庭,那是因为不是他们自己亲身经历这种事,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明白。”
“我。”她倏然间停下脚步,向我怀里抱来。我感受到了她的委屈。
虽然我知道说起这个话题肯定会让她难受,有情绪很正常,但我还是要说,因为我是真的希望她可以早点走出来,过上普通的日子,况且我是在剥开自己的伤口给她看。
她当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并没有什么抵触,只是情绪到了一定的程度,顺势宣泄出来而已。
“看,我买了游乐场的门票。”
她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期待,“听说节假日的票很难才能买到,大叔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抬头看着我,噙着泪花的双眸好像银河里洒满了星星一般。
正在游乐场门口排队的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与其说是身影,倒不如说是那双白球鞋。穿白球鞋的人有很多,只是在侧面有那种图案的应该只有她一个了——右边那只鞋的外侧画着一只蝴蝶,只是右边的翅膀好像很淡,相比之下左边的翅膀颜色那样深,怎么看都觉得不是褪色造成的。“难道她真的只身一人奔波这么远过来了?”我再去人海中寻找她的身影,终于和她对视上了。即使她和小竹一样,选择了穿正装出现,仍然难掩她那股灵动的气息,这是被忧郁情绪笼罩着的小竹所不具备的。
看到我怀里抱着小竹,她立马转身离开了,眼里好似也有些不甘。
小竹发现了我的四处搜寻,松开抱着我的手,疑惑地问道,“大叔,你在找什么?”
“没什么。”
她有些不开心,虽然有些许挂在了脸上,但还是努力掩饰了下去。然后,还没玩几个项目,她就急着离开游乐场。
“也是个穿着正装的小姑娘吧。”
我心里一惊,难道她发现了?这么敏锐,也太可怕了。
“没事,过了今晚她就没机会了。”
起初,我没反应过来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我浑浑噩噩又把她带回了酒店。
一进房间门,她就从背后紧紧抱住我。“别走了,大叔。”
我停顿了几秒,然后轻轻松开她的手,转过身对她说,“我没说我要走啊。”
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继续扑倒在我怀里。这次的香水味,虽然没有之前一次的刺激,但也让我感到一种难以掩饰的燥热。接着,她蹲下身为我解开裤子的皮带,然后开始……我轻轻推开她,把她抱到床上,搂着她,“今天先这样吧,我不能那样随意地对待你。”
我察觉到她的一丝失望,或者说是失落,但依然乖乖躺在我旁边,唯一有变化的是她开始哭、低声地哭,要不是抽泣声,也许还会被人忽略。我就这样陪着她一直熬到了凌晨、看到天边微微亮起太阳的身影。侧脸看着怀里这个泣不成声的小姑娘,我终于为自己的这次坚持感到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