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道士,你能不能别总跟着我。"
"白狐,你不适合呆在人间还是跟我回去吧。"
"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我又没伤过人,凭什么不能待在人间,你这不分是非的臭道士,看剑。"
道士侧身闪过,再回身,已不见了白狐的身影。
唉,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道士看着空无一人的竹林,叹了口气。
一个小村落,白狐得意的摇着手中的璎珞,心情好的不得了,"哼,臭道士,就你那点道行,还想拦本姑娘,做梦去吧。"
嗯,好香啊,大叔,给我来只烧鸡,要脆皮的。
翻出银两递过去,右手扯下一只金黄的鸡腿就啃起来。臭道士虽然讨厌死了,但还是有一个好处的,每次见他都能摸下一个钱袋,可以好好满足她的口腹之欲。
打了个饱咯,开始干正事。
"大婶,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书生,嗯,大概这么高,长得很好看的书生。"
"没有啊,那谢谢大婶。哎,大哥大哥等一下,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书生,背着一个背篓。"
……
这已经是白狐来到人间的第一百年了,这一百年里,她几乎走遍了世间的每一个角落,寻找她的书生。期间多少惊喜到失望,白狐已经记不清了,但每一次听到只言片语,还是控制不住去追寻,可是每次都是失望。
佛祖说,他就在这里,有缘自会相见。白狐不知道何谓有缘,不知道有缘需要多久,她能做的,只有找,无休无止的寻找。
其实白狐有时也会想,算上她跪在佛前的五百年,已是六百年过去了,她的书生,早不知轮回了几世。别说没有记忆,就算是没有喝孟婆汤,也早就有了新的人生,新的记忆。很可能,他,早就不记得她了。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她还是要找他,还是想见他,哪怕只是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跟上古时期被书生救下的那只白狐一样,六百年前,也是同样狗血的剧情。白狐被老祖宗的故事感动的泪流满面,刚刚化形就带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冲向了人间。可能捉妖人比较闲,一直盯着白狐一族?反正白狐刚下山就被打了个重伤。
救下白狐的,就是书生。或者说,他其实不是读书人,但白狐没见过人间的书生是什么模样。她听的故事里,白狐就应该和书生再一起。既然她是白狐,那他,就是她的书生。
隔壁大娘说,只要成了亲,他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当天晚上,白狐就兴奋的跳上书生的床,一身白毛趴在书生的胸膛上,说要成亲。还记得书生抽搐着嘴角,敲了白狐的额头一下。
又一天早上,白狐正惬意的舔着自己的白毛,突然冒出一句,"书生,你说我肚子里的小宝宝是狐狸还是人?"
书生正漱口,闻言一口水喷了白狐一身,刚梳理整齐的毛发,又打了卷。
不及白狐发火,书生又敲在她的脑瓜上,"什么小宝宝?"
"当然是我们的小宝宝了。邻居大婶说,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就会有小宝宝。我趴在屋檐上晒太阳时,听她跟她出嫁的女儿说的。"
书生感觉自己额头上全是黑线,"你还听了什么?"
"没了。哦,还说让她小心狐狸精。书生,为什么要小心我啊,我从不吃人的。"
"你伤还没好,以后不准趴在屋檐上。"
"不是你说的要多吸收日月精华,早日恢复麽。你还说等我伤好了能化形了就带我去逛街。屋檐上位置最好,最适合养伤。"
六百年了,那段记忆,还是像发生在昨天。可是书生的样子,却越来越模糊,近年来,已经快要连轮廓都记不清了。书生,你到底在哪,若是再找不到你,我怕我真的会忘了你。
与你相识的那半年,是我最快乐的时光。若是能重来一次,我再也不会任性,不会不听你的话。如今,我愿意用我所有的一切,换回那段时光,平平淡淡,相伴一生。可惜,我明白的太晚。
"书生,尝尝我亲手做的汤。书生?书生?这么快就睡了,看来那人真没骗我。书生,不要怪我啊,谁让你不准我出去玩的。等你睡醒,我早就走远了,这下,你拦不住我了吧。走喽……"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杀我,我没有害过人,凭什么妖怪就该死。"白狐竭力抵抗,却力渐不支。
视线模糊,绝望之际,却闻到书生的气息。努力睁大眼睛,真的是书生。还穿着刚才的那身青衫,还闻得到沾染的汤的味道,是刚睡醒就来了么?
睡醒?那人说这种药不可能这么快就醒的。白狐的眼泪转了几圈滚下来。
"书生!"白狐撕心裂肺的叫出来,不知是否药效还没消退,书生的反应慢了半拍,挑开了身前的攻击,却来不及抵挡身后刺来的长剑。
白狐好一会,才意识到肚子很痛很凉。她躺在书生怀里。整片树林,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为什么总要到最后关头,才懂得珍惜?为什么总要到无法挽回,才知道拥我入怀?
白狐睁开眼,看着头顶的天空脑子里一片空白。脸上凉凉的,伸手一摸,全是泪。
时隔六百年了,她从不敢回忆那段场景。可是梦境,却一次次把伤口赤裸裸的揭开。以至于很多时候,她都不敢睡觉。可是有时候,她又盼着入梦,因为只有在梦里,她才能再次见到她的书生。
"好香啊,烤鸡腿。啊,臭道士,你怎么在这里?"
白狐后知后觉的发现,不远处的火堆旁,还有一个人,正烤着一个金黄流油的野鸡。
"喂,臭道士,你说你都追了我几十年了,烦不烦啊。你又打不过我。你天天都不用做事的么,干嘛一直盯着我,要不你换个妖怪追吧,天天追我,有意思么?"
要说这个道士真是够执着的,每次甩开他,总是能再次找到她。这样想来,他们似乎同病相怜呢。
白狐自顾伸手,扯下了一个鸡腿。想到什么,突然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喂,书生,你说你追了我这么久,要是有天,你突然找不到我了,你会不会伤心?"
"我会找到你的。"
"你还真够自信的。说起来,你比我幸运多了。哎,臭道士,你这么会找人,要不你帮我一个忙吧,你帮我找到他,然后我就跟你回去。"
"我帮不了你。"
"你都没听我要找谁,就说帮不了。不想帮就不帮呗,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你自己在这吃吧,吃死你算了。本姑娘不奉陪了。"
有人说看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往东方去了。白狐沿着东方一路打听,追了半个月,绕了无数路,终于找到那个书生,却不是他,不是她的书生。
这样的结果,白狐经历了无数次,这次尤其伤感。臭道士每次都能找到她,可她为什么找了这么久,都没有一点希望?为什么上天对她这么不公?
佛祖说,他就在那里,有缘自会相见。可她为什么总是找不到,她是不是永远都找不到?
若说无缘,许什么来世之约?
再次来到六百年前的树林。那天就是在这里,书生掉下来的泪,滴在她的脸上,很烫很烫。窝在书生的怀里,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书生,其实我很喜欢很喜欢你呢。族人们都说,妖和人不能在一起。就连我的祖先,都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可是我还是舍不得离开你。他们劝我说,跟你在一起,不会有好下场,所以今天的事情,我早有预料。所以书生,你不要伤心,我是甘愿的。只是以后,不能再陪在你左右了。书生,你是在为我哭么,你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
睡过去的前一秒,听到书生温润的声音,"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我们就成亲。我会永远的陪着你。"
白狐越哭越大声,"你这个骗子,你不是说等我睡醒了,我们就成亲的么。六百年了,现在你人呢,为什么不出来,为什么躲着我?你这个骗子,大骗子,我给我出来啊,出来啊。"
等白狐回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正趴在道士的怀里。
"白狐,跟我回去吧。"
"好。"
书生,我累了,我不想再失望了,不想再找你了。我可能,再也找不到你了。
道士和白狐,一前一后,离开这里,离开人间,也离开过往所有回忆。
身后的树林,两只鸟儿叽叽渣渣。
"白狐怎么不认识书生了?"
"她睡了五百年,不记得之后的事情了。"
"书生为什么不说?"
"佛祖说不能说,说了就再也见不到白狐了。"
"啊,好可怜。白狐在佛前求了五百年,又在人间找了一百年,却不知道,其实要找的人,一直都在身边。"
"要说可怜,书生更可怜。他舍了佛心,经受了千年之刑,才换来转世为人的机会。看着心爱的人就在眼前,却不能说,那种痛苦更是无法言说。"
"是啊,白狐一直以为,是六百年前的事,却不知道,其实已经是一千一百年过去了。还好,他们最后在一起了。希望他们就这样一直相伴到老。"
白狐,我怕的,从来不是你伤人,我怕的是,你在这人间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