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口气逃到宿舍,气喘喘地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极为平常却又各具标志性常态的室友们。
古江月在二号床上打电话,他是宿舍的电话亚军,每天晚上都会打三次电话,每次通话大约半小时(冠军是小东,每晚必跟女友通一次电话,时长三小时);程金山坐在书桌前看书,他是李小龙的拥护者,每天早晚都会各练半个小时双截棍;郑新歌抱着吉他弹唱《两只老虎》他是吉他发烧友;唐洋则半躺在六号床上玩着手机。宿舍六个人中数他家庭条件好,在我们多数人尚不知手机上网为何物的时候,他已经是深度低头族了。
我们大学宿舍都是六人间,一人一张床,床、书桌、衣柜巧妙的设计成一体,充分的节约了空间。床板下面安着书桌,书桌靠墙那一边从下至床底被隔成了三层书架,供我们放置书本和生活用品;书桌右边与一个1.8米高的衣柜接在一起;书桌左手边竖起一块顶着床板的木板,木板上下钉着几排挂钩;书桌左下则是一个鞋柜;书桌的第二层从左到右排着三个抽屉,中间的抽屉比较特别(后来才知道那是放电脑键盘的地方)
“被狼撵了?”程金山丢开书本,看着刚进来的我。
郑新歌也不弹唱了,按住琴弦,打趣道:“看这状况,不是被狼撵了。我看是遇到女流氓了。诺,外套都被扒了。”
我摆了摆手,说:“不要取笑。我可能闯祸了。不小心来了个棒打鸳鸯。唉,不说了不说了。”我走到四号床位下,拉过椅子。坐在了自己的书桌前。
他们一听有故事,急忙追问:“听这意思,你有猛料吧?快说说。”
我没有说话。我放下了手中的《外国美术史》,打开左手边的抽屉,从里面取出小碟子,毛笔,羊毛毡;又伸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帖,半瓶墨汁。———当时的大学生还没有配电脑,所以,有时间干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我对书法略有兴趣,每天晚上都要练一两个小时。书法里头我最喜欢钟王小楷,其次是欧阳询的唐楷。今晚,我打算写写《晋唐小楷五种》
恰在此时,我的电话响了。我忙从裤兜里掏出来,翻开手机盖,摁下了接听键:“喂,您好。是哪位?”那时,我没有开通来电显示。
“虎子,是我。清明节学校放假吗?放几天?”
电话是母亲打来的。我忙说:“放假。要放三天半。明天下午就开始放假了。”母亲在电话那头说:“今年清明你就别回家了,替妈去青岛崂山办件事吧。”我说:“嗯,说吧,娘。”
母亲说:“是这么回事,上个月咱们村念佛堂收到了青岛庸道净宗护法协会的邀请函,他们要在崂山法海寺对面的天门山搞一次植树活动,所以,邀请了很多社会义工队和念佛堂派代表参加。咱们村选了五个人去青岛,我是其中一个。本打算今天就启程的,谁知道东道主生病住院了。我们只好取消了行程,也通知了主办方。可我的心老是安生不了,老觉得对佛许了空愿,心里不舒服的慌。我想来想去,觉得不去不行。可我又怕到了外边不认路,不适应,只好打电话叫你替我去走一趟了。”
我们村现在学佛的不少,有个大娘把自己家舍了出来当了念佛堂。每逢初一、十五或者佛菩萨诞辰,村上的念佛人就会集中到念佛堂念经拜佛。有时还会有老师来讲课,内容大都是劝人行善。
我不是个爱东奔西跑的人,但是,母亲的话却是要听从的。于是,我说:“好啊,这也是件好事。”母亲便把主办单位的电话,他们主要负责人的姓名等信息都告诉他我。母亲还一再叮咛:“注意安全。到了那里要听老师的话。”
挂完电话,我想:“最好能找个伴儿同去。”我便把情况跟舍友说了,并问他们愿不愿跟我去崂山。结果,他们早就各有安排了,自然不能与我同去。
就在我有些失望时,通话亚军、湖南人、有一半土家族血统的古江月忽然开口了:“你问一下高马吧,他最近的状态很不好,最好能把他带出去换换脑筋。”
我眼睛一亮,心想:“我怎么把这个人称‘神之子’的家伙忘记了?”我立刻再次拿起了我的飞利浦翻盖手机,拨通了高马的电话。
“喂,高马,这里是你的好朋友九悟。你现在在干嘛?”
“是你啊。我正独自一人在百鬼树林喝茶。有事吗?”高马说。
“什么?你在百鬼树林喝茶?”我额上滴下冷汗来了,“你在那里等我,我马上过去,有要事相商。”本打算在电话里说的,但是,我很好奇高马怎么会喜欢在百鬼树林喝茶,便决定过去看个究竟了。
我的大学校园整体成矩形,东西为长,南北为宽。男生宿舍楼在西北角,女生宿舍楼与男生宿舍楼隔路相望。女生宿舍的西边是一个尚在建设中的花园;女生宿舍的南边耸立着一栋楼,乃是第二食堂部。食堂往东半里是中文系教学楼(即将竣工)食堂往南二百米处有一大片树林。这树林东西闊百余米,南北深三四百米,杂树丛生,植被丰茂。这可不是人工栽种的树林,而是原生态野树林,纯天然植物园。这几年,学校大搞扩建工程,独没有动这片野树林。
何以叫它百鬼树林呢?一是因为未建大学以前,此地乃荒蛮未化之所,屡屡成为杀人强奸的作案现场;二是因为大学建成之初,这里发生过三次针对女生的强奸杀人恶劣案件。大家传说这里冤魂云集,故得名百鬼树林。平日里,只要日头西沉了,便少有人敢踏进这树林。便是走在靠着树林的水泥路上,也觉得脊背发凉———尽管水泥路两边都有路灯,也未降低多数人的恐惧感。
我打开衣柜,取出一件迷彩服上衣穿在了身上。接着,我俯下身躯,伸手从鞋柜底下摸出来一柄二尺长刀。这长刀并非管制刀具,而是体育类运动器械。刀形与影视剧里面衙门捕快的腰刀非常像。刀身厚约二分,材质是坚韧的钢片,能360度弯折,刀刃没有开锋。我提刀在手,大步出了宿舍。
我之所以单刀赴会,倒不是为了壮胆,而是为了驱赶长虫,防备流浪猫狗偷袭。这种原生态的野树林难保没有毒蛇。校园里常常看到流浪猫狗,天知道夜幕之下,它们会不会躲进这树林里。要是没有准备,一旦遭到攻击,我就要呜呼哀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