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最近我才审视内心,仿佛离陌生而真实的自己又近了一步。过去这一年里,我常常感到虚无——“这一切都好像是假的,像梦一样。”掐自己的手指,有痛感,但止于手指,不达内心。
当时的身边人问我,“那我呢?”
我看着他认真地回答,“你也是假的。”
他认真地为此生气,因我已经无数次提及所感受到的“虚假”,他觉得自己的爱被辜负了。
我们笑的时候,笑声在空气里没有回音,我们吵架的时候,气压晕晕沉沉引人发眩。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我做了十年梦,打记事起便每晚陷入阴郁的梦。梦里有在黑夜里追赶我的黑影怪兽,有我最害怕的农村的狗,有妖魔鬼怪与精灵,我不愿称之为噩梦,因为我喜欢这些梦,我太喜欢这些梦了。有时梦得辽阔,有时悲壮,有时梦到未完待续的故事,往往醒来后怅然若失,唏嘘不已,提笔记下却又道不出梦里的味道。但我知道这些梦不会被忘却,每到深夜降临它们便会出现在我的脑海,像是另一个世界到来。所以你说,醒来的时候怎可能是真实的呢?一个乏味的、千篇一律的世界,怎比得上光怪陆离的梦里世界。我不愿长醉不复醒,我不会喝酒,我愿长眠不复醒。
梦是造物者赐予我的礼物吧,只属我一人的世界。孩童往往以为自我是世界中心,越长大越发现自己的渺小无力,如一粒粟般被洪流裹挟。躲进梦里,便是躲进了以自己为主角的电影中,哪怕是恐怖片、悲剧片,也比现实生活中不痛不痒的喜剧片、纪录片要好一万倍。
当一个活生生的人开始怀疑现实的虚假,沉溺于梦境中,你就可以发现,他病了。
我是哪儿出问题了呀?是哪根心弦弹错了音?
我不懂。
我讨厌现实生活,现实生活终于也开始讨厌我了。挫折一个一个排队而来,仿佛一定要让我认识生活的强大和我的无能。亲人去世了,工作遇挫了,评奖失败了,爱的人最终也离开了。如果出现30人入选29人的局面,那我几乎敢肯定,我就是那被淘汰的1人。我闷闷地扛过这些,却不知何时才是止境。
我不喜欢傍晚,每天一到傍晚,看着晚霞便会感到昏沉。可黄昏是一天的选择,秋季是一年的选择,昏沉与萧瑟都无法被抛弃,它们是生命流转的必经阶段。有人一生衣食无忧平安喜乐,有人终其一生都在逃避与追寻。更多的人,是在安逸与不甘中进退两难。
在我的前二十年,衣食无忧,一切“顺风顺水”,在一个不和睦的普通中国式家庭长大,内心压抑而又叛逆,成绩优异考到外地高校。后来仿佛是在斗转星移间,发现天性,走上歧途。在怀疑现实虚假的日子里,我与现实进行沉默的对抗,为自己成为异类感到不安和骄傲。我为我的孤僻付出了代价,我为我的自命清高付出了代价,我得到了什么?
现在我是世俗意义上的惨败之人了。
现在我开始感觉到真实了。我失去了所爱之人,刻骨铭心,这种痛感直达内心。我反思,才发现自己曾那么的渺小幼稚,我的抵抗那么消极,不如说是逃避更恰当。
现在我想追寻。我拼命地读书,在眼泪中入眠等待梦境的到来,梦境变得湿嗒嗒。迷茫不安中,隐隐看到一条路。我仍不愿成为俗人,不愿始终惨淡默默无闻,却也不愿成为穷酸书生任由现实打击,只在梦中沉溺一生。我想保护我自己,保护我爱的人。
现实的脾性不堪,我也一样。我逞强地认为,现实就是不愿意让我湮入俗流,成为平凡的29人之一。谁能说服自己走那条少有人走的路呢?那条路意味着异类与孤独。我想守着心循着那条隐约的路走到开阔处,这条路朦胧得像是只存在梦里不存在于人世间,不知它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会弄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