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叔:
有很多年了,我只喜欢一半的秋天。
初秋的好是数不尽的,尤其是北京的秋天,天空碧蓝高远,总觉得风里响着空竹和鸽哨声,如梦回北平一般。
待到秋浓,虫鸣渐稀,生了夜露,木叶纷纷坠下,清冷萧瑟之味便萦上来,叫人的心里也平添一份凄凉。
时节变迁引出的感伤,从古到今,向来难免。
《徒然草》里有一段讲的就是这个,“有出家遁世者云:‘此世羁绊身心之物,于我已荡然无存。唯有节令更移间所生感想,难以舍弃。’”
不过,对我来说,除了物候这一层,秋天又有另外一种伤感。
我爷爷去世,正好在中秋节。那一年,家里没有见到半块月饼。我们坐在院中的席子上守灵,看了大半晚的月亮。
奶奶是在一个深秋走的。我刚陪她开开心心过了十一长假,回北京没几天就被叫了回去。直到最后那一刻,也还是不能相信。
去年冬来得晚,秋天的衣服还穿在身上,我妈也匆匆走了。跟奶奶一样,昏迷着,什么话也没有留,只算是见了一面。
所以,我看秋天,总觉得格外无常。
昨天早上,身体不舒服,靠着你在那儿发呆。想起爷爷他们,还有这些年总不能忘掉的苦,才跟你说了那句话。没想到,害你想了那么多忧伤的事情。真的是很抱歉啊。
算一算,其实已经过去很久了。爷爷走了十七年,奶奶走了八年,再过一个多月,我妈走了也有一年了。
但是很奇妙的,人从来不会一下子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仍然时不时会忘记他们都离开了,只以为是做了几场大梦。
恍恍惚惚,过往的回忆就在梦与真的边缘飘着,同眼下的日子叠在一起。晚秋的阳光一样,让人悲切,也让人满足。
或许命运也不肯冷酷到底吧,把人分隔在生死两岸,却又偏偏留下了回忆这个东西。幸好,老有这一点慈悲在。
戈叔,你对我有一份很难得的体贴。在我恍神的时候,你从不会晃一晃我,把我叫醒,而是默默牵住我的手。
我们认识的第一年,聊起彼此的家人。你对我说,想爷爷的话,就给他写封信吧,他会知道的。
后来,你带我去放了河灯。信也折成船的样子,粘上小小的蜡烛,豆子似的一点光,在桥下荡了好半天才漂走。
你还陪我在清明节回过一次老家。我们随着家里的亲戚,在田野里走了好远,才找到了葬着爷爷奶奶的地方。
我刚一开口,就哽咽地说不话来。你望望我,对着那块长满荒草的土地鞠了个躬。你说,爷爷奶奶,你们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阿心,让她过得快乐。
你向来说话算数的。
我现在每一天都很快乐,偶尔才会难过一小下。因为有你在身边,难过也很容易就过去了。
昨天又是中秋节,你到家很晚,但还是带我去赏了月,郑重地一起吃了两块月饼。
我第一次跟老爸老妈说了“中秋节快乐”。说完才想起来,我已经有十七年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句话了。
之前,每到秋天,我都会想起张国荣的那句歌:“秋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如果除去假设的话,这句话应该是:“秋天很好,你尚在场”。
还是要多多珍惜眼前人,再多爱你一点。
秋天很好,我们都在。
阿心
9月25日
阿心与戈叔的一年之约,为你而写的365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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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来看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