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若……”
既陌生又熟悉的声线,那样清晰在耳旁刻骨铭心的字眼。
她本能的后退,循着墙角靠在最冰冷阴暗的角落里瑟瑟发抖,直到声线来源之人不再言语。
“娘娘……”一旁的素衣少女叹了叹,转头瞧着满身血色的女子轻轻抽涕在角落,急忙上前伸手想扶起她来,却不想那女子极其用力的、颤抖着的甩了手,重又缩回角落。
素衣少女被这样一甩,不急不恼,只轻轻走上前去:“娘娘,是我……芷茵。”
女子听闻此话后,不似刚才那般害怕,颤颤巍巍的伸出瘦弱的骨手,抱住前头的少女,声音枯凉沙哑,似每咬了一字都极难发声:“芷茵……是你……”
芷茵轻握着女子的手,低下眼睑:“娘娘……大君来看你了……其实娘娘不用这样的……”
女子似触电了一般,无光眸子无力扫向那白色身影,满嘴苦涩:“苍漠……我说过,此生绝不想见到你。”
那样绝情的话,那样脆弱的声。她仿佛一只孤寂的小兽,用尽最后的爪牙反抗命运的安排……
然而,只是徒劳。
“苍漠,待我生下孩子,自会自尽……你不用担心。”
前来的白衣男子欲言又止,一双轻微上挑的桃花眼此刻古井无波,眉宇间淡漠无痕。
她晓得,他是这四海千山未来的天帝,她区区一个凡人,怎能奢望与君绵长。
他这么做,无非是向天下人证明他的大义灭亲,他的取舍有度,皆是为了加冕为王。
她曾满足的想,自己没有输给任何人,自己只是敌不过他的王座。若是早知他心有所属,她又何至落魄于此?
她不过是他为尊前,最自以为是的的废棋。
黑的血,红的火,窗边稀稀两两撒了一地苍白的月光,在这一刻,似乎白衣的他离去的背影,那双微微上挑的眼,那过去的爱恨情仇,今生经历的所有所有,都凝聚磨砺成最锋利的针与芒,直直刺入她伤痕累累的心脏。
罢了,罢了,她一无所有,生于她而言太过奢移,这一世情愁,且由死而空罢。
三月初,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是个好时节。
“娘娘,是一对龙凤胎呢,二位小殿下可爱平安的很,可要瞧瞧?”
“且抱过来。”
她刚刚生育,自是浑身无力,便让芷茵抱着,随眼瞟了一瞟。
这一瞟,倒真是不得了。
的确……明明一对儿龙凤胎,长相却不同的很;那男儿长相与她如出一辙,那女儿瞅着却有几分面熟。
这鼻,这嘴,连着那双灵动醉人的桃花眼,都像极了苍漠。尤其是那双眼,虽不似苍漠那般细长,可那眼角的微微上挑,连带眼中那一抹幽潭,都有如苍漠在她眼前。
这双眼,汇聚了她的多少执念?封锁了她的一生,勾了她一世。令她如斯想念。
却不知,换来如此结果。
她心头忽的生出苦痛来,怒恨与悔意,深情与相思,融合缠绵,结出苦果。她将对苍漠一切一切的负面情绪都强加在这个女婴身上,只因那双眼,只因那张脸。
她堆积太久的情绪经历风吹雨淋,伤痕累累,脆弱不堪,此刻却像找到了发泄口一般,转移在了一个最无辜的人身上。
哪怕在半个时辰前,这张脸曾是她腹中的骨肉,她身体中的一部分。
她又瞧了瞧,越瞧越对这女婴产一分恨意,最后竟是半点怜意也无:“芷茵,男孩托付给帝姬,女孩……将其抛在云华山,记得把那双眼毁了。”
“娘娘!”芷茵明白她心中苦涩悔恨,却更知此时的她性情早已被恨意碾压成了畸形:“芷茵知道娘娘恨大君,可、可这可是您的亲生女儿,并非你心心念念又爱又恨的大君,她才刚刚降落人世,从未有半点错,难不成只因了这双眼,您便要如此残忍吗?大君当年的抛弃固然残忍,可娘娘您此作为,不是同大君一样了么?”
女子一双空洞的眼乍现凌厉,声线渐冷:“芷茵……快去。”
“可是……”
“快去!”
她见芷茵迟迟不肯迈步,想来是铁了心要弃了这女婴,残破薄弱的身子唰的站起,一把夺过芷茵手中的婴儿,向殿外奔去。
“娘娘!娘娘!!!娘娘……”芷茵的呼喊在背后响起,随着寒风呼号,惨淡的声音缭绕耳边,渐行渐远。
当初……她曾苦苦哀求,她曾用尽全力辩解挽留,可是……他呢?
一如今日的她一般毫无留恋,只留残影。
云华山,云华山。她的执念,他的孽缘,他们的遇见。
从哪里开始,便从哪里结束吧。
她抱着婴儿从云华山上最陡峭的断魂崖边落下,四周都是呼啸的风,伴着婴儿的啼哭声,格外惨淡。
她曾说,苍漠,我好害怕。
她曾哭着说,苍漠,我怎么就信你了呢,你哪里懂得人心的可贵。
她曾不停的念叨他的名字,苍漠,这两个字穿过脑海,缠绵心间,至灵魂深处,却卡在嘴边。
“苍漠,此生此世,永生永世,你我……怕是注定为仇了。”
她瘦弱的骨手紧紧捂这女婴的眼,随着血腥的弥漫和婴儿的哭喊,那一双绝美勾魂的桃花眼,终于空洞无物,只剩一对眼窝。
她残留着满手的鲜血和那宛若夜明珠般的双眼,腐化成尸。
独留失去双眼的婴儿大声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