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同学对另一个同学说:刘小夏要结婚了。
这另一个同学一口水没咽下去,生生地从鼻孔里喷了出来:她居然要结婚?
我叫刘小夏。这两个同学,是我的同门师姐妹,也是我的室友,本来应该是极好的朋友,或者实在合不来也应该是最熟悉的陌生人。然而因为我深度社恐,她们便只是陌生人,甚至没有熟悉过。
她们与我一同租住在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里,选择合租是因为单间的租金实在太高难以承受。
大抵是童年的生活经历太过阴暗,导致我习惯于在黑暗里寻找安全感。在刚开始合租的时候,也是大家最新鲜最喜欢扎堆的时候,就好像合租意味着一种共同的精神信仰,不扎堆就意味着叛变。
我的痛苦与煎熬体现在不得不合群的每一分每一秒,明明是最喜欢做的事,因为有她们一起便索然无味;明明是最喜欢吃的食物,因为和她们一起吃便味同嚼蜡。
如何不直接开口又能让她们不再靠近我成了一门最难的功课,我废寝忘食地钻研。中午只有两个小时休息时间,大家都习惯于叫外卖,这样节省时间和精力,而我却以不吃外卖为由坐车去很远的地方吃饭,夏日炎炎,我站在没有遮阳板的公交站内心清凉如水,这大概是正常人所理解不了的;晚上六点下班,我从五点就开始焦虑,开始为了找寻各种提前离开的理由进行一连串的辩论,直至自己觉得不再有漏洞。
急急忙忙扒拉几口饭赶紧回家,就为了能在她们到家之前结束洗漱,把门关上的那一刻,我才能全身心地放松下来。每天晚上她们回到家都以为我睡了,其实我只是不开灯罢了。我像是一个电池不怎耐用的手机,黑暗是我的充电桩。
可能是为了回避,我对于年轻女性喜爱的一切活动都没有兴趣:逛街、追剧、玩游戏、刷手机、化妆、买衣服,当一群人聊起,我便沉默,当她们找我聊起,我便微微一笑说:“我不太懂。”
次数多了,她们便不再找我聊天,不再邀我同行。
最后,她们终于成了陌生人。我终于成功地将同学、同门、合租的多重关系处成了我想要的样子。
就这样一个我,有一天晚上在客厅对镜梳妆,那大概是这个同学与我合租以来头一回碰见,她的惊诧并不比喷水那位同学好多少。我对着镜子里的她笑了笑说:“出去吃个饭。”
女人的八卦精神是交朋会友最原始的动力,她瞬间与我亲近起来,我也没有避讳:“是个男的,如何没有什么原则性的大问题,就准备结婚。”
“什么是原则性的大问题呢?”她好容易才合上那张大嘴回过神来问。
我笑了笑,没再回答。
我知道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他是谁做什么工作的怎么认识的,但是因为我的沉默,她无从开口,她的满脑子的问题就像恋人眼里的喜欢,嘴闭上了,还是从眼里流了出来。
我没有理会,换了鞋就出门了。
这次短暂的聊天仿佛成了这个同学世界里的大地震,把她的世界震得七零八碎,以至于她在下班以后又飞快地跑回实验室告诉另一个正在加班的同学。
她觉得用手机打电话发信息都不能体现这件事的惊天大爆炸效果。
出租车在楼下等着,他从前排下来,有些慌乱地拉开了后座的门,身上隐隐地散发着一股香味,廉价的护肤品香味,这是在初见他时没有的,这可能是他在手边上唯一能找到的能体现正式感的东西。
我笑了笑,自己克服了内心的万般不愿意与恐惧来答应他吃这顿饭,也好似得到了某种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