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官早年曾是乡野莽夫,在离乱的年代里,父辈亲人用攒的所有钱粮,人脉,换来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只可惜洞房未入就选择了参军。留给新婚妻子一个随时间而淡化风中的背影。
然后的然后,是隔了几十年的烽火,是隔了每天琐碎的柴米布衣,是隔了无数个日夜压在心底的那点念想。如同一面镜子,在迟暮的暗夜反复摸索,却发现照出的影子更加模糊。
终于的终于,已是满头白发的妻子,从村人的窃窃私语中知道自己的丈夫还活着,并且踏过血河尸骨,成了一名英俊潇洒的军官。她没来得及跟任何人道别,就收拾包裹去南方找寻离人的踪迹。大半个河山,一步步丈量,走到路尽竟也是满心欢喜。
再见面是南方的雅致宅院,亭台楼阁仿似梦中,年轻漂亮的主人轻启朱唇,“在院子里等着吧”,仆人递过来一张纸,还有一包银钱。她拉过仆人的胳膊,“多少让我见见他吧,家里老人好有个交代。 ”仆人摇头“老爷陪夫人去听戏了”。
没有知道她是怎么又重新回到乡间,从此绝口不提往事,侍奉老人直至拢上新坟年年添香。
当再一次战乱陡起时,她也成了田间地头的一蓬衰草,她没办法将那面久经摸索锈蚀的铜镜带走。大撤退那年军官送走了新任妻子,自己没来得及上船就被堵在家中,散尽家财换来一条命,却发现书上说的若大疆土,也曾为之流血牺牲,到头来却无处可去。
军官回到一别半辈子的乡下,才陡然惊醒这里还埋着父母,还有一个总在梦中出现的身影。
破败的宅院,却还依稀看的处当年主人精心收拾的痕迹,除了疯长的草木,所有物件都各自安静的待在原地,等待岁月重新揭开擦亮。堂屋的墙上不是村人那种对联年画,是一张张浅红色留着墨香的宣纸。时间久远笔迹却仍旧娟秀工整,想来出自乡村绅士家族的教育。
军官一一摸索细读,几是前朝诗词,唯有一首情爱缱绻,举灯细看,泪痕复泪痕,轻轻触碰,脆薄纸片碎落一地,一阵旋风了无痕迹。
老宅看院的三爷说,咱齐家农民出身,几代穷苦,云丫头当年肯嫁进门,说是因为那年在山上被砸伤你救过她。全族都说她好,可你咋就这么待她。 一辈子连个孩子没留下。
是啊,那年他才十六岁,那样一个美丽的姑娘,出身大家,他甚至不曾奢望半分缘分落在自己的身上,可就这样曾经是如此近的身份,而今是唯有日日阴阳。
他那是手边的出头,一点一点的抛开院子里的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