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跟车水一起出去聊了聊，发现她的经历真心与一般人不同，但却与大多数农村女孩的遭遇也有相似之处，农村普遍的问题，重男轻女，但是这个问题好像在她的身上也不是那么明显。我大致总结了一下，主要的问题还是在于她的父母不会为人父母，由于思想的局限性，将所有的一切都归咎于别人，从不来不从自身找原因，而车水的不自信，没有安全感，甚至于她强悍的自力更生能力以及顽强的意志力都是由这个家庭环境所造就的。

今天我们一碰面，车水便有些眼眶发红了，我也便明白了可能她的父母又有了什么新的动向了。这个时候我也不便于问什么，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句，“有什么难受的事情就说出来吧，我不能保证可以体会你的痛苦，但是可以做你的倾听者。”

车水有点语塞，似乎不知从何说起。

“说说你为什么难过吧！”

“昨天我妈给我打电话，说我的哥哥可能要结婚了，因为他的女朋友可能怀孕了，但是还不确定，然后就跟我说哥哥结婚的话，没钱怎么样的。

"我给了她三点建议，第一，先让哥哥带女朋友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第二，让哥哥尽快安排去女朋友家里见父母；第三，见完父母之后，大致商量一下，然后他们再过去提亲。

“本来事情这样说完就可以了，但是我妈后面就一直跟我唠叨结婚的钱怎么办呀，听到这些我就有点心凉了，这不是明摆着管我要钱吗？心里真心是觉得冷飕飕的。

“然后我就跟她说，那个彩礼钱我会想办法凑的，这个事情现在还不确定，等都确定了再说吧。然后我妈就跟我说，她也不是要我的钱。后面她还补充了一句，这个事情我爸还不知道呢。我突然就觉得她是把我当顶梁柱了，觉得我什么都能办好吧！其实这种感觉真的很累的。

“其实我的心里真的挺讨厌我自己的，不知道是我想的太多还是怎么回事，我妈每次跟我说个什么，我都觉得她是在向我要钱。

“有的时候我就觉得我特别冷血，因为我妈每次跟我唠叨，跟我抱怨的时候我都觉得我是个旁观者，跟我没关系，她抱怨的多了，我就变得越来越厌烦了。

“其实，我自小便是在饥饿和寒冷中长大的。自我有记忆以来我便是忍饥挨饿的。最早之前比较温暖的记忆是上学前班时，我爸叫我写字，写的时数字2，我总是把2写成趴着的。

“接下来就是我天天坐在教室里饿的肚子叫的情景。记得印象比较深的是，又一年冬天下着雪，大早上起来上学，我就拿了两个硬邦邦的馒头，边走边啃，不知道是冻得还是怎么的，馒头都咬不动，气的我直接把馒头扔进了路边的沟里，只记得当时的感觉特别委屈，特别生气，为什么别的同学每天早上都有热气腾腾的饭菜吃，有暖和的棉衣穿，而我每天要饿肚子，冬天还要冻的烂手烂脚。你看我手上的这些疤，都是小时候冬天冻疮留下的。”

说着她伸过手来给我看，我很奇怪一个27岁的女孩子的手竟然会这样粗糙，手指还算比较长，但是每个关节都是发黑的，而且可以看出来关节比较粗大，指甲是发白的，应该是营养不良，右手手背上有一块特别大的疤，我指着这个疤痕问她，“这个疤怎么这么大呢？”

“这个是五年级的时候，冬天学自行车被同学用车把擦破的，当时手背冻肿了，那个同学骑车不稳直接擦过去皮都掉了。

我当时没有直接回家，也没有哭，竟然还在坚持着骑自行车，现在想来真心是心疼自己呀。

我就记得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竟然给饿的肚子疼。那时应该是刚刚收完小麦，还没开始种玉米，我记的上午前两节课是上的数学课，第三节课语文课，那个时候语文老师是班主任，当时我整个人都没力气，跟老师说我肚子疼，老师就让我先回家，我记得当时走路都是晃晃悠悠的，天刚下过雨，空气凉飕飕的，很舒服，但是身体软绵绵的没力气，我当时走到了一个草垛前面，直接就栽下去了，在草垛上躺了一会儿，后来坚持回到了家里。那天天下雨，我妈在家，但是家里没有吃的。当时就躺在床上等着，感觉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我一直都知道爸妈不在家，没给我们做饭是因为他们要赚钱养家，也一直都觉得他们特别不容易。

回来渐渐大了，就自己学着做饭，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呢，当时家里虽然没有熟食，但是有面粉啊，为什么自己不做，非要饿着呢，感觉那时候真心是傻里傻气的，嗯，可能主要是因为懒吧，也可能是因为没有想到自己做，也可能是不会做吧。”

“那你现在怎么看你爸妈呢？”

“现在我也觉得他们不容易，但是我并不同情他们。我妈总是说我奶奶不照顾我们，她恨我奶奶怎么样的，以前我觉得是对的。

说到我奶奶，其实我真的挺心寒的。小时候我饿的不行了去找她要馒头，她直接就说没有。其实我知道有的，就在厨房顶上挂着的那个篮子里面，只不过我个子矮够不着。所以饿的实在受不了了，我就自己拿着板凳一个个的摞上踩在上面去偷偷的拿馒头吃。现在想想都觉得心有余悸，那个三四个板凳摞在一起摇摇晃晃的我竟然没摔过，也真心是幸运了。

我记得我初二的时候还写过一篇作文，名字叫‘亲人不亲’，就是写奶奶的，记得当时上学都是步行的，我们村口当时有条流浪狗在徘徊，其实我并没有害怕，但是我们邻居的奶奶看到了就用棍子把狗打跑了才让我走的，当时就觉得我奶奶家就在村口，我的爷爷奶奶竟然都没有想到，做这些的反而邻居家的奶奶。

其实，对于我妈的想法，我现在是真的不认可的。我以前也觉得爷爷奶奶就应该多照顾孙子孙女，当时这么想是因为我们村里和我同龄的孩子都是爷爷奶奶管的，我觉得我的爷爷奶奶不管我们就是他们不对，我妈恨他们是应该的。但是现在我却觉得，我妈不应该恨他们，因为孩子是她和我爸生的，如果自己没能力照看，养活，当初就不应该生。生下来了自己借口要赚钱养家，不养活孩子，这个就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如果什么问题都埋怨自己的爸爸妈妈，包括生养孩子的问题，那我觉得这个完全是他们自己有问题。当然我也并不给爷爷奶奶做开脱，因为我也挺不喜欢他们的。至少他们的所作所为没有一点亲人的感觉。”

“嗯嗯，也许那个年代的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吧，毕竟他们是第一次做父母！”

“是啊，他们是第一次做父母，就因为这个就让自己的孩子自生自灭。有时候我在想我作为90年代出生的孩子，过这样的生活是不是有点不可思议呢？之前看《平凡的世界》里面的主人公饿肚子是因没粮食，而我却是在粮食充足的年代挨饿受冻的。

“15年的时候，我回了一趟家，我爸当着邻居叔叔的面跟我说，我弟弟的彩礼钱要我出，我至少还要给他们10万的养老钱，他养我供我上学花的可不止这么多，而且现在钱也不值钱，这话说的好像赚钱特别容易。当时因为这个我16年整整一年都是消沉的，我觉得他们养我就是为了给他们赚钱，突然之间我觉得我的精神支柱都倒了。

“以前我努力学习，现在我努力工作，都是想要好好赚钱，让他们以后生活的轻松一些，其实他不说这些，我肯定也会做的，但是自从他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之后，我就觉得我以前的所有想法都是一厢情愿，我再仔细的回想一下我这20多年来的生活，我觉得我真的觉得自己好惨呀！

“小学的时候挨饿受冻，从来没有吃饱过，连正常的三餐都吃不上，更遑论零食和零花钱了。上初中的时候，虽然妈妈在家，但是早餐也基本从来没吃过，穿的倒是暖和一些了。看到别人有钱买吃的，总是各种羡慕。高中住校，每周会有生活费，但是有钱也舍不得花，就记得，每天早上中晚就吃一个饼夹菜，加起来就花1.5，好点的时候中午会吃一碗一块钱的凉皮，冬天吃米线。高中三年虽然过的也很辛苦，但是有目标，感觉人也是热乎的。上大学了，天天在外面做兼职，自己赚生活费，赚学费。没买过衣服，没有护肤品。工作了，我也是和朋友挤着一张床，触犯不敢多吃，因为吃得多就花的多，想着攒钱，虽然一直想着有一天可以专门拿一笔钱出来买一堆零食满足一下自己小时候的愿望（以前总有一个愿望就是以后一定要专门给自己买一堆零食），但是我还是没有，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舍不得住，就为了攒钱，工作两年之后攒了点钱，家里盖房子全给打回去了。

“回家了我爸跟我说我至少得给他们20万才岁的起他们这么多年来的辛苦养育，当时脑子是死机的，只是傻笑应着，后来就越想越委屈，本来生活还有方向，这下子似乎一下所有的劲都卸掉了，不知道应该为了什么去坚持了，也不知道应该为什么去委屈自己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自从那之后只要他们说什么，我就觉得他们是在向我要钱。我觉得我已经有些抑郁了，我可能真的心理出现问题了。

现在我不想找对象，只想自己一个人生活，我觉得我以前过的太辛苦了，我不想以后还这么辛苦，如果我找个男人一起过日子，可能会继续那么辛苦，如果我还要生个孩子，我肯定会更辛苦。我总觉得我应该好好过一个人的日子。我现在真的特别希望我哥哥赶紧结婚，他要是结婚了，我心里的一个结可能也就打开了，我以后也就可以过我自己的日子了，我可以为了自己赚钱，为了自己攒钱了。”

车水说着说着就沉默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憧憬她自己一个人的未来，但是我终于知道了她为什么什么都可以自己做，自己搬家，自己修东西，自己舔伤口，所有自己可以完成的，自己不能完成的她都可以做到，原来只是因为没人给她可以依靠的臂膀而已，她只能自己撑起一片天。

也许，她的父母，她的爷爷奶奶，都有问题，但是我没有经历过，没资格去评论，我只能说家庭环境真的会影响一个人一生，也许车水真的会一辈子单身吧，但是我还是希望她能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可以早日卸去原生家庭带给她的沉重枷锁，重新启程，为自己去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