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军
中考成绩出来了,学生w对我说:“老师,我得先向你道个歉,对不起。”我回复说我不明白,可心里感动得很,在这一句道歉的背后,也许是一个孩子的释然,也许还有另一种理解,孩子接受了我。
在中考中,w语文考了99分。据说,中考语文过100的很少。
我怎么能不知道她为何道歉呢?只是不想说透罢了。
在最后一次模拟测试中,她在作文中写道:“每天的语文课上,都是满满一大张试卷,我闷在里面,直到下课,我才能探出头来,喘一口气……”
她又写道:“我希望当一名老师,而且是语文老师。在我的课上,学生能自由地呼吸……”
这次作文。我没有给她打分,只是写了一行字:谢谢你让我看到了自己的丑陋。
我说的是心里话,因为我也不满意我的语文课。这些年来,作为一名语文老师,我写了很多反思教育的文章,但令人难堪的是,我不敢写我的语文课。我没有让自己的思想决定行动,我只是让自己的行动尽可能不偏离大众的轨道。
是什么决定了我的语文课呢?
最关键的肯定是语文成绩吧!就当前来说,不管对谁来说,分数才是硬道理。为了得高分,凡可以得分的手段都用上了。布置作业,批改、分析、纠错;考试、质量分析、学生工作、见家长……语文不是清晨的琅琅书声,不是课堂上的真诚对话,不是黄昏下的凝思遐想,而是幻化成一次次会议、一个个评价、一页页目标和决心,最后都只浓缩成分数这样一个失血的干枯的东西,它包含的只是社会的功利思维和冰冷意志。
其次,应该是教参了吧!对于绝大多数的语文老师来说,课堂教学就是在课堂上卖力地复制教参。把教参里的每个字抄一遍就成了教案,抄得越多获得的肯定也越多。课堂上,每个人都紧紧地拽住这本教参,它已经成为语文课的全部依赖。因为,语文是要考试的,考试是要有参考答案的,答案是来自教参的。
我tmd不能免俗!虽然我也曾想在旷野里自由地牧羊,挥舞着的却总不是细细的长鞭。“日出嵩山坳”,学生却只能在课堂里“秩秩斯干,幽幽南山”。语文,就这样真实而又顽固地贫瘠着,一点惭愧的表情都没有。
再次,应该是专家了吧。在我们身边,那些指导课堂教学的专家大多是不上课的,但是他们却能够决定你的语文课。他们肯定能按照自己的“标准”把老师的课堂分成县级一二三等奖,市级一二三等奖,省级一二三等奖。
不久前看到一知名教师谈教学的文章,他毫不保留地谈了青年教师赛课时,应当注意哪些细节,如何展示个人才华,引发场上关注,如何让评委认可,等等。我想这些“来自评委的告诫”,是不是一种对教学的伤害呢?在这里,完全没有“学生”和“学习”,只有“赛”和“获奖”。
当然,暗地里明码标价的标准也能左右课堂教学比赛。是老师就明白我这句话里的意思,毕竟专家也是需要合理利用资源的。
在最后,决定我的语文课的肯定是学校。其实,哪个学科教学不受学校影响呢?此处略去999个字。
“记住我。尘埃低语。”这是美国诗人布罗茨基喜欢引用的两句诗,他一定是在尘埃中认出了自己。十年前,我的博客名字为“倾听来自泥土的声音”。我虽然不喜欢草根,但我喜欢泥土。泥土最纯真,最朴实,那里,有种植,有浇灌,有萌芽,有盛开。如果这样,我会微笑并幸福着,我会像泥土一样很自信、很渴求地低语着:“记住我。尘埃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