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除夕夜,我赶上了一趟某某路公交车。上车后,我一屁股坐在司机旁边的座位上,凉意从尾椎骨传到心。
车行至大报恩寺附近,后排一个阿姨受不了了,把口罩拉下个讲话的口子,说:“师傅,这么冷不开空调啊?!”
“开咧,开咧,这不是在慢慢往上升嘛!”等红灯的间隙,司机端起一大杯茶,不紧不慢抿几口,“这又不是锅炉!”
全车人都笑了。
喝完水,他把茶杯放回驾驶台上,拎起脚下的保温瓶续上水。那是一个看上去用了挺久的玻璃茶杯,杯身满是深褐色茶渍。车子继续行进时,玻璃茶杯上并没有杯盖盖着。上坡下坡,左拐右弯,公交车几乎一路匀速行进着,就连刹车都十分平稳。驾驶台上的那只玻璃茶杯,肉眼看不出有位移,也没有一滴茶水洒出。
我十分好奇地跟他搭起了话。他说他很喜欢喝茶,原先的茶杯碰碎了,正巧看见这个敞口玻璃茶杯,就随手拿来用。起初,行车至颠簸路段时,杯子会滑动,需要用手抓扶,后来自己跟自己较劲,看看能不能做到滴水不洒。为技术,也为面子。“开车时喝茶的杯子倒了,一车人看着多丢脸。”
他做到了。他给了乘客一趟舒适的旅途,也给了自己一个“满杯不洒”的业界传奇。
唐·德里罗在《欧米伽点》里说:“现实的生活开始于我们独处之时,独自思考、独自感受、沉溺于回忆之中,有如在梦境中清醒着,经历着那些极其琐屑的细微时刻。”人与人的交会,能在现实中捕捉的,不过是些片面辰光。其间的回味,是生活的韧度,也是绝佳的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