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上学的时候,爷爷请了一群人在我家的院子里挖了一口井。
隐约记得,那几天院子里被刨了好大一个坑,满院子都是黄土和石块。中午吃饭的时候,挖井的大人挤了一桌,自然没有了小孩子的位子。我就端着饭碗在大坑边一边走,一边吃。突然,不知踩到了什么,整个身子就向前扑去......不知道是害怕摔坏了大瓷碗,还是心疼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吃到的肉,我双手紧紧捧着碗,愣是舍不得松开,最后手肘着地,扑倒在地上.....
碗没碎,饭没撒——我的双肘都摔破了皮,渗出星星点点的血珠。
井还没挖好,于我却似乎有了不好的预兆。
几天后,井挖好了。井壁四周都垒砌了整整齐齐的石头,井口四面又各铺了一块石板,形成一个长方形的井沿。不久,井里就有了水。老爸又往里面扔了几条鲫鱼,有红的,有灰的。
冬天,是井里水最少的时候,可以清楚地看到水底的石头和沙土。过完大年十五,井里的水就开始一天天上升了,井壁上的石头也渐渐湿润起来。到七八月,水面离井口已经很近了,大人们拿个瓢,趴在井沿上,手一伸就能舀出满满一瓢水来。中秋一过,水位就开始下降,一层层,一圈圈,渐渐露出的石头上开上长出绿茸茸的青苔......后来,在离井口不远的石缝离还生出了几株凤尾蕨。
院子里多了一口井,我就多了一些乐趣。有时,大人会抱起我故意往井边走,逗我说要把我扔进井里。我知道他们只是吓唬我,胆子反而越来越大了。大人不在的时候,我会小心地站在井边看自己映在水里的影子,或者看映在水里的蓝天、白云和太阳。有时候,我干脆趴在井沿上等着鱼儿游到水面上来吐泡泡。久等不来,就抓几颗吃剩的白米饭扔下去,把它们引出来。
一个人总是无聊的。
这一天,家里只有小姑在宰猪草。我带了军娃和尾巴来我家玩,向他们炫耀我家那口屋檐下的水井,水井里的鲫鱼。当然,我想炫耀的,绝不仅仅是这些......
玩了一会儿,我对他们说:“我敢从井口上面跨过去!”
他们有些惊讶,有些怀疑。
井口是长方形的,没有费太大的功夫,我就横着从一侧跨到了另一侧。
“你们敢吗?”
他俩互相看了一眼,并不服输,居然也一个接一个地跨了过来。
我没占到上风,继续发出挑战:“我还敢竖着跨过去!”
走到较短的石板上,我准备跨到对面去。比起刚才横着跨的距离,大概长20厘米,虽然没试过,但是心里还是觉得自己跨得过去。
他们都看着我。我左脚一抬,用力向对面跨去——
然而,我什么也没踩到。一瞬间,身子、脑袋、鼻子、眼睛就都被水包围了。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了......
后来的事,都是听小姑说的:
军娃和尾巴边跑边喊:“春娃掉到井里了!春娃掉到井里了!”
小姑听到喊声,放下猪草刀,就往井边跑。她到井边时,看到我只剩两只手还在水面上乱抓乱舞,立马趴在井沿上,一把把我抓了起来......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谁知,这并不是我最后一次掉进这口井里。
几年之后的一个深秋,我放学回家后,就在院子里玩起了乒乓球。一个人,一个球拍,对着墙敲乒乓球。啪嗒,啪嗒,啪嗒,啪——乓乓球掉进了井里。
井壁石块上的青苔把井水映得绿绿的,乒乓球浮在水面上。
我趴在井沿上,左手撑着左边的石板,右手伸下去想要去抓乒乓球。绿水白球,那么显眼,可就是抓不到——还差20厘米!
收起右手,撑住右边的石板,我把身子往前挪了挪,左手向下撑到了左边石板下面第二层的石块上面。这样差不多够得着了——我松开右手,又去抓乒乓球.......
哪知,右手还没碰到球,撑在石头上的左手滑了!
我清楚地感觉到,我的整个身体都在往下滑。
完了!我就要这么头朝下栽入井里了!我拼命地想用双手抓住井壁上的石头——可是,那些石头都时圆圆的,还长满了青苔。就一秒钟的时间,我已经倒插进了井里。
与第一次掉进井里相比,这一次我的意识却无比的清醒:家里没有人!没有人知道我掉进井里了!这么小的井,我怎么调得过头?我第一次想到了死——这一次,我真要淹死在这口井里了......
一边恐惧,一边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把头伸出水面,呼吸到一口空气后,我才知道自己又捡回了一条命。
爬出井口,脱掉水淋淋的衣服,赶紧钻到被窝里。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心有余悸,床上的我还瑟瑟发抖,又赶紧找了一顶冬天才戴的线帽子戴在头上......这次掉进井里的每一帧画面,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一直在后怕:幸亏会游泳,幸亏在那么窄的空间里也调过头来了!
为了一个乒乓球,居然差点儿被淹死!
说起来都丢人。
为了掩盖这次丢人的落井事件,趁爸妈没回来,我把湿衣服抖了抖,晾在了晒衣杆上——晾衣服的时候,我发现毛衣居然基本上拧不出什么水来......
原本打算骗爸妈:我换了衣服,就把脏衣服洗了。可是,那顶忘了摘下来的线帽子还是出卖了我。最终,第二次落井的糗事还是被大家知道了。
其实,那时候,好多人家里都有一口井。
但是,只有我掉进了自家的井里,而且是两次。
有人说,这真是一个笑话!
有人说,我真是福大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