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4.21 周日 晴天
著名作家叶延滨说,听雨有三个条件:第一是心静而神动,心静者不为市井或朝野的得失荣辱而悲喜,心平如水,不起波澜;神动者,是心神与自然呼应,天地万象,胸中百感,互交互合。第二是独处一室,或书房与书为侣,或山中小亭坐对群峰。第三是有雨。
观照自己,则是在渐长的年龄里,慢慢地喜欢上了一个个落雨的日子,尤其喜欢在万籁俱寂的深夜,于枕上,静静地听雨。
隔窗听雨,雨声飘落。滴滴答答,淅淅沥沥,嘈嘈杂杂,如珠落玉盘,如纤手抚琴,如情人耳语,高高低低,缓缓疾疾,呢呢喃喃,妙不可言。雨落在房顶上,落在窗棂上,落在窗台上,落在地面上,也轻纱一样,薄烟一样,飘落在心上。
雨声,湿漉漉的,复活了经年往事。故乡,大漠,老屋,父辈,一个个坚硬的外壳,被雨剥落,隐藏在岁月深处的新鲜与柔软,缓缓绽放,如春花一般明艳灼眼。
从前,雨是一条明亮的绳子,牵绊住忙碌的脚步,劳作的背影。一到下雨天,父母就清闲下来。多少年过去了,每到下雨天,脑子里就浮上这样的画面:大土炕上坐着母亲,母亲的手边,有时是一双正纳着的鞋底,有时是一件待补的衣服,有时是一只簸箕,簸箕里可能是黄豆,可能是瓜子。光阴从容地从母亲的掌心穿过,从指缝间渐行渐远。那恬淡悠缓的时光啊,多么希望它在那一刻,静止成温馨的永恒。炕头肥猫,用均匀细腻的呼噜声,应和着窗外绵绵的雨。此时此景,多像一幅暖色的画。
季节如车轮碾过,一次次回到起点,又走向远方。雨还在落,或轻或重,或疾或缓,或大或小。那些雨,落在庄稼地里,落在弓着腰施肥的母亲的头上,背上。雨水打湿了母亲的脖子。她抬头回应我时,我分明看到那雨水爬满了她的脸颊,我知道,那雨水里,有汗水咸还有泪水的苦。
帘外雨潺潺,夏意朦胧。侧耳谛听,丝丝雨声里,竟还有掩饰不住的沧桑感。“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雨,缠缠绵绵地穿越了无数人一生的岁月,朝如青丝暮成雪。其间千种经历万般滋味,也许只有雨中人自己懂得。
听雨,原来需要一种感觉,更需要一种心境。古书里,或是古装戏里,古人听雨,大多是呆在典雅的竹楼里,要么是伫于空山的破庙中,再就是坐在夜深人静的孤灯下。那样的境地听雨,会让人颇添丝丝怅然的凄美。
听雨,听缠绵的雨声,凄凉的雨声,落寞的雨声,孤寂的雨声,参差错落,沉郁顿挫地贯穿悠长的人生。何处无雨,哪个人的梦里,没有被雨声叫醒?而那些散落在成长路上的足迹,又何尝没有雨的一份功劳?
幼年时家人的离散,少年时生活的贫穷,青春时无处安放的爱慕虚荣,工作后俯拾皆是的不如意,婚姻里随处可见的不称心,生活中那些毫无征兆却又猝不及防的意外与伤害……尽管雨会让人心头平添忧伤,缠上离愁与别恨,但谁又能摆脱?
不如慢下来,等一等;站下来,看一看;静下来,想一想。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在听雨中,学会解读,学会品味,学会沉思,学着古人的那份豁达从容,不惧风雨,坦然走过风又飘飘雨又潇潇的时光,又怎能不是生命的体验和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