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经辗转,我被卖给了一户看似美满的人家。
可我知道——从它眼中光芒熄灭的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刚踏入这破院子的第一步,寒意便顺着脊背悄然爬升。
还未跨过那道门槛,便感到一道阴冷的目光黏在背上。
但我却觉得找到了生命的救赎。
从看见“它”的开始,我好像真不是人了。
人贩子正对着买主点头哈腰,满脸堆笑,言辞殷勤得令人作呕。
在一片虚与委蛇中,只有我嗅出了这和睦表象下的腐臭。
几乎是本能地,我想转身逃离。
就在那个瞬间,我惊恐地发现——人贩子谄媚的眼神,竟与那位被称为“爹爹”的家主的目光不谋而合。
目光如两道寒刃交汇,将我与周遭的空气一同凝滞。
那砭骨的冰冷无声地宣告:我之于他们,与牲口无异。
角落里,那个面色苍白的小女孩静静地站着。
她嘴角挂着僵硬的笑,眼底却是一片化不开的阴鸷。
我咬紧下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人贩子见状,以为我是喜极而泣。
他哪里知道,我连呼出的每一口气息都已冰凉刺骨。
真是好笑。
我竟也有活在童话里的一天。
可惜,这不是属于我的童话。
这个家里,住着一位真正的公主——妹妹,父亲血脉相连的珍宝。
她苍白、美丽,像一件精雕细琢的琉璃器皿,被父亲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唯恐一丝气息就将她吹散。
而我,是他买来的“伴读”,是公主病弱影子旁那个健壮的对照,是随时准备在必要时刻被推出去献祭的牲口。
父亲待我,面上总是无可挑剔的温和。
他同我说话时,脸上总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只是那嘴角弯起的弧度,每次都不差分毫。
他会用宽厚的手掌覆上我的头顶,用那种能溺毙人的、充满宠溺的语调说:“丫头,你雯雯妹妹命苦,从胎里带了这治不好的病,怕是没几年光景了。你不一样,你健康,结实,要多让着妹妹,保护好妹妹。”他略作停顿,声音压得更柔,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乖,等她……等她走了,这个家的一切,都是你的。”
起初,我或许是懵懂的。
像个听不懂弦外之音的傻瓜,贪婪地汲取着那一点点虚幻的温暖。
“爹爹说得对,我会保护好雯雯妹妹,爹爹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一切都听爹爹的。”我信誓旦旦地答应着爹爹。
只因来到这里,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新鲜的。
“爹爹,雯雯妹妹得了治不好的病,所以我能理解,爹爹对雯雯妹妹好十分,给我留一分就成。我就很满足了。”我小心翼翼用同情地目光看向雯雯。
然而,“家的一切都是我的”?
傻傻地付出所有?努力干活?小心翼翼地讨好妹妹?
这就是爹爹口中,获得爱与认可的途径?
于我而言,这些早已无关紧要。
毕竟,我早已是被世界遗弃的孤儿。
真正让我心悸的,是娘亲——那个看似精神失常的女人。
她看爹爹的眼神,总是浸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惧,以及一种……洞悉一切后的冰冷死寂。
非常诡异,诡异到每次与她对视,我都感到一种难以呼吸的压迫。
她曾在我为她端去茶水时,用枯瘦的手指死死钳住我的手腕,力量大得惊人。
她将干裂的嘴唇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绝望的颤抖:“离他远点……他不是你爹……他是鬼!他怕我……怕我告诉你真相……”
那时,我只当她癔症发作,胡言乱语。
换句话说,我也不怕这些。
意识漂浮在睡与醒的边界,身下的旧床一片冰凉。
黑暗中,我向着那不存在的共枕者发出呓语:“这不合规矩……” 声音轻得像叹息。
我始终没有侧目——我深知,那一侧空无一物。
日子,如同浸泡在蜜糖里的砒霜,甜腻的表象下是致命的腐蚀。
我继续完美扮演着我的角色——温顺的姐姐,忠诚的影子,爹爹口中那个“健康、强壮”所以理应承担更多的、沉默的牲口。
妹妹那细弱、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声响,是这座华丽破院永不停歇的背景乐。
每当这声音响起,爹爹的目光便会如最精准的探针,瞬间锁定我。
那目光依旧包裹着温和的外衣,甚至带着鼓励,却让我脊背莫名窜起寒意。
他会说:“丫头,去看看雯雯妹妹,把药端给她,小心烫。”或者,“丫头,雯雯妹妹闷了,你念画本给她听,声音放轻柔些。”
我过分地热情和听话,主动到不像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
喂药、读书、在她因些许不顺心而默默垂泪时,承受爹爹那略带责备的、仿佛在说“你怎么又惹雯雯妹妹伤心了”的眼神。
然而,娘亲那句疯癫的警告,像一颗被遗忘在角落的种子,在我内心最阴暗的土壤里,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
只因爹爹太爱雯雯,而我的感受全被忽视掉了。
在一次雯雯咳得特别厉害时,娘亲突然冲上前,几乎是从我手中夺过药碗,她的手在剧烈颤抖,药汁都洒了出来。
她亲手喂药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急切和温柔。
事后,她又会为自己的失态陷入一种更深的恐惧中。
无休止的任劳任怨,最终耗尽了我的天真。
当失衡的世相袒露无遗,我选择冷眼旁观,开始审视每一处裂痕,丈量所有伪善。
我发现,父亲对雯雯的呵护,与其说是浓烈的父爱,不如说是一种……近乎偏执的珍藏。
他凝视她的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举世无双的艺术品,眼底翻滚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狂热。
用爱、忠诚、愧疚和共同叙事编织成的、无比华丽的囚笼。
里面的人感觉不到冰冷的栏杆,只感受到笼子里彼此依偎的温暖。
而雯雯,她在那苍白的、易碎的美丽之下,似乎也并非全然无知。
因为她被教导,笼子外全是想要伤害他们的猛兽。
她偶尔会在我为她忙碌时,用一种近乎冷静的、审视的目光打量我,那眼神里没有姐妹间的温情,没有感激,只有一种……冰冷的衡量。
一次,我不慎打碎了一只她平日并不怎么在意的瓷杯。
碎片四溅,发出刺耳的脆响。
雯雯受惊般猛地瑟缩,爹爹立刻如幽灵般出现在门口。
他没有先去安抚雯雯,而是快步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双手铁钳般抓住我的胳膊。
力道之大,让我瞬间感到疼痛,可他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是那种令人不适的“关切”。
“丫头!没伤着吧?怎么这么不小心?”他的声音甚至比平时更加柔和,却像毒蛇滑过我的皮肤,“吓到你雯雯妹妹了,快,跟她道个歉。”
那一刻,我直视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母亲的话如同惊雷,在脑海中轰然炸响——“他不是你爹,他是鬼!”
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至头顶,四肢百骸一片冰凉。
我慌忙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用惯常的、温顺到麻木的语气对妹妹说:“对不起,雯雯妹妹,吓到你了。”
雯雯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像一朵柔弱无骨的菟丝花,顺势偎进爹爹怀中。
爹爹温柔地擦拭雯雯额角的汗,而角落里的娘亲,目光像被钉死了一般,胶着在雯雯脸上。
那眼神复杂得骇人——有刻骨的悲恸,有一闪而过的狂热,还有一种近乎贪婪的眷恋。
但当爹爹转头看她时,那光芒又瞬间熄灭了,只剩一片麻木的灰烬。
此刻唯唯诺诺的娘亲,突然冒出一句:“雯雯……她好像也怕冷,和她……一样。”然后立刻噤声,脸色惨白。
一瞬间我似乎像好像明白了什么。
回过神,又像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那晚,我去给娘亲送饭。
她比以往更加沉默,眼神直勾勾地钉在斑驳的墙壁上,仿佛能看穿另一个世界。
当我放下托盘准备转身时,她又一次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这一次,她的指甲几乎掐进我的皮肉,浑浊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和一种濒死的绝望。
“跑……”她嘶哑地,从喉咙深处挤出气音,目光惊恐地瞥向房门,仿佛那里矗立着择人而噬的怪物,“丽丽,我的女儿,不,你不是,你究竟是谁?!他,他来了,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了……快了……他要动手了……为了他的掌上明珠……祭品……你就是那肥料……”
她的话语支离破碎,逻辑混乱。
她说完那句话。
我耳朵里的声音忽然消失了,只看见它的嘴还在动。
我想吸气,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糊住了,第一次没吸进去。
祭品。肥料。
这两个词,如同最后一块拼图,完美地解释了我在这个家中所有不合理的存在。
我不是女儿,不是伴读,甚至不是影子。
我是一味“药引”。
是父亲为了延续他“真正公主”的生命,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活生生的祭品。
他对我所有的“好”,所有空泛的承诺,都只是为了让我这味“药”在最终时刻,能够心甘情愿,或者至少,毫无防备地献出一切。
娘亲的手很冰。
我把自己的手,从她手里,抽了出来。
走出房门时,我注意到门框上有道裂缝,是以前从来没看见过的。
走廊幽暗,窗外月色惨白,为奢华的装饰蒙上一层诡谲的纱。
我知道,这个看似美好的童话,结局绝不会是公主与她的影子从此幸福生活。
而我,这个被买来的、无人惦念的“伴读”,是时候该认真想想,该如何亲手撕烂这本虚伪而血腥的童话书,为自己,撰写一个能够活下去的结局了。
毕竟,这具“健康强壮”的身体,除了充当祭品,或许……更该用来反抗,用来奔跑,用来磨砺出撕碎一切的爪牙。
父亲的“爱”是裹着糖衣的指令,妹妹的“柔弱”是无声的掠夺,而母亲破碎的警告,是黑暗深渊里透出的唯一微光。
我站在这华丽的牢笼中央,于无人看见的阴影里,开始默默打磨自己的爪牙。
日子一如往昔,我待妹妹愈发小心翼翼,那份心疼与讨好几乎刻进了骨子里。
直到那日,她终于撕开所有温情的假面,将淬了毒的锋芒直指我心口——
“你,”雯雯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小石子,扔过来,“是买来的。”
她苍白的脸仰着,下巴抬得高高,眼里凝着冰霜,“爹爹是我的。你凭什么,又怎么配,从我身边抢走他?”
我看着她,过了一会儿,轻笑了。
“妹妹,”我说,“爹爹对我们,是一样的。”
顿了顿,我眼神里漾开恰到好处的怜悯,“你若不信,大可去问爹爹。再说……丽丽得到的疼爱,不是比你还要多得多吗?”
她猛地一震,瞳孔骤然收缩:“你怎么知道丽丽?”
“丽丽?”我困惑地眨眨眼,声音里带着天真,“丽丽是谁?”
“我、我没提丽丽!”她慌乱起来,脸色愈发苍白。
我装作忽然意识到什么,惊慌地掩住口,目光不安地瞟向门外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妹妹方才说的丽丽……究竟是谁?”我反复提起这个名字,表情变得比她还惊恐,仿佛无意中触碰了什么可怕的秘密。
雯雯看我的眼神冷得刺骨,带着审视与怀疑。
她竟真的跑去问了爹爹。
爹爹看向我的目光里带着不悦,我却恍若未觉,款步走到他面前,对着雯雯温声道:“妹妹这就任性了。爹爹常说对我们一般疼爱,好的衣裳、吃食都让我让着你,如今怎么反倒怪起爹爹来了?莫非……你也想让爹爹待你,如同待我一般?”
在爹爹权衡的目光中,我的道理占了上风。
雯雯看我的眼神,从此淬上了阴森的寒意。
我费尽心思的讨好与接近,期盼她能真心待我如姐妹,她却始终不为所动。
甚至还在爹爹面前告发我……
我委屈得落了泪。
自那以后,我对她变了——明面上依旧体贴入微,却分明看爹爹在不在场。他若不在,我们便相看两厌,她使唤我,我只当听、不、见;他若在,我便是无微不至的好姐姐,她稍一挂脸,我便明明白白地露出委屈。
日子久了,爹爹似乎也看出了什么。
不过在爹爹不在时,我才会发呆思考像个木头人。
而后不到一年,雯雯妹妹便去了。
她的离去,只因我终于撕开了那个她始终不愿面对的真相——她从来,都不曾被真心爱过。
其实我们何其相似,都是这破宅里无人真心疼惜的浮萍。
只不过最后的路,是她自己选的……
葬礼上,父亲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旁人无不动容,感叹父爱如山,哀恸天妒红颜。
我只是静静地站在角落,穿着不合身的黑色裙子,像一抹多余的影子。
父亲的目光曾短暂地落在我身上,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只剩下一种空茫的、审视的冰冷,仿佛在评估一件失去了用途的工具,该如何处置。
其实,我早已从娘亲颠三倒四的哭诉和警告中,拼凑出了真相——她是后妈。
原本,她也有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名叫丽丽。
可父亲,像对我一样,用甜言蜜语和空头支票对待她的女儿,直到那个叫丽丽的女孩被“害死”。
从那时起,后妈的精神就不太好了。
所以,她才把我错认成了她的女儿丽丽,那些疯狂的警告,是她用破碎的灵魂,对另一个即将步入同样深渊的女孩,发出的最后悲鸣。
之后的日子,天翻地覆,一切都变了样。
娘亲得知她女儿死讯之后,精神竟离奇地好了起来——这件事,是我在很久以后才突然想明白的。
恢复正常的她,像换了一个人,嘴里像是抹了蜜,说话一句比一句甜。
她答应爹爹,会再为他生一个漂亮的女儿,也顺着他说的每一句话去附和。
爹爹渐渐重新接纳了她。
我暗自诧异于她的转变,同时,也在她身上,隐约看见了自己过去的影子。
雯雯的离开,像在我心里凿了个洞。
这个家,对我而言,早已名存实亡。
我脸上不露痕迹,在他们面前依旧听话顺从,只是再也不见从前那份刻意讨好的热情。
连装傻,我都觉得很累。
恍惚间,我好像也活成了雯雯的样子。
而爹爹有时望向我,会猛地一惊,像是被什么吓到——仿佛他的雯雯,真的回来了。
一切,从那时起,才真正透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雯雯走后,家里的寂静有了不同的质地。
起初,是爹爹会在饭桌上,突然对着空着的主位说:“雯雯,吃点青菜。” 他随即会愣住,眼神空茫一瞬,然后沉默地扒完碗里的饭。
接着,娘亲开始做一些小事。
她会在爹爹对着雯雯的照片发呆时,不动声色地把他手边的酒壶换成一杯温热的参茶。
爹爹会下意识地喝一口,然后猛地抬头看她,眼神里不是感激,而是一种被窥破、被拿捏后的惊疑。
娘亲则垂下眼,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喝多了,头该疼了。雯雯……会心疼的。”
再后来,我撞见过一次,爹爹在院子里暴怒地砸东西,因为找到了雯雯一件旧物。
娘亲没有像过去那样尖叫或躲闪,只是静静地站在廊下看着。
等爹爹力竭,她走过去,没有收拾满地狼藉,而是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摘掉了他头发上沾着的一片碎纸屑。
她的手碰到他太阳穴时,爹爹整个人剧烈地哆嗦了一下,却没有推开。
那一刻,他看她的眼神,不再是看一个疯妇,而是像看到了某种……无法理解的、令他恐惧的存在。
爹爹开始变得沉默。
他的怒火不再像过去那样熊熊燃烧,而是变成了一种阴郁的、向内腐蚀的闷烧。
有时,我会发现他一个人在雯雯的房间里,一坐就是半天,嘴里念念有词。
有一次我悄悄靠近,听见他反复说:“是爹不好……爹没照顾好你……”
而娘亲,成了这个房间里唯一的“回音”。
她不再提丽丽,口中只剩下“雯雯”。
她会用雯雯的语气说话:“爹,院子的菜该浇水了。”
她会做雯雯爱吃的、但糖放多了的糕点,放在爹爹面前。
爹爹第一次吃时,眼眶瞬间红了,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娘亲的手腕,颤声问:“你怎么知道……她喜欢这个味道?”
娘亲只是温柔地(那种温柔里带着冰冷的精确)抽回手,说:“我是她娘啊。”
从那天起,爹爹看娘亲的眼神彻底变了。
里面没有了丈夫对妻子的情感,只剩下一种近乎宗教般的、混杂着依赖与恐惧的虔诚。
他仿佛通过她,才能触摸到死去的女儿。
爹爹,竟开始听她话了?
他不仅上交财权,甚至每次争执,也总先低头。
最终,她得到了一个百依百顺的丈夫。
我看得出这其中的不对劲,可我嘛……不过是给他们提鞋的奴才。
回过味的爹爹彻底被逼疯了。
那个冬天的夜晚,风刮得像鬼哭。
爹爹又醉了,但这次的醉意里是彻底的绝望......
他没有打人,只是瘫在雯雯的旧床上,抱着她的枕头,像孩子一样呜咽:“雯雯……爹来陪你了……”
娘亲异常平静。
她点起了雯雯房间里所有的灯,像是在举行什么仪式。
她走到爹爹身边,没有哭泣,没有愤怒,只是用一种叙述事实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语气说:“丽丽走的时候,也是这么冷的晚上。你当时说,死了也好,省得拖累。”
爹爹的哭声戛然而止,他惊恐地抬起头。
娘亲俯下身,几乎贴着他的耳朵,声音轻得像雪:“可现在,拖累你的人,是你自己啊。”
她伸出手,没有拿任何凶器,只是轻轻地、像安抚一样,抚摸着爹爹的脖颈和后脑。
爹爹剧烈地颤抖起来,想挣脱,身体却像被无形的绳索捆住。
“你看,”娘亲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催眠力量,“雯雯在叫你呢。”
爹爹的瞳孔猛地放大,视线死死定在空无一物的墙角,喉咙里发出“咯咯”的、被扼住似的声响。
他挣扎着,挥舞着手臂,却像是在和某个看不见的影子搏斗。
娘亲退后一步,冷冷地看着。
最终,爹爹的身体猛地一僵,然后彻底瘫软下去。
他的眼睛还圆睁着,望着那个空墙角,脸上凝固着一种极致的恐惧与……一丝扭曲的满足。
娘亲这才走到我门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虚无。
她说:“他去找他的雯雯了。”
但我知道,这不是全部。
这一幕何其熟悉。
在那个风雪夜,从屋里冲出个满头是血的“恶魔”开始......
“我告你,你会永远记住这一天!”怒吼声撕裂了夜的寂静,他手持一根手腕粗的木棍,棍子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嘴角扭曲成狰狞的弧度,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你打我干甚!”女人猛地尖叫起来,嗓音因恐惧与绝望而扭曲变形。
“要不是你,雯雯怎么会离开我!”男人嘶吼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是你——”她蜷缩在冰冷的灶台边,双手死死护住头部,声音已抖得不成样子,“明明是你……是你害死了雯雯啊。”
可木棍还是挟着风声狠狠砸下,沉闷的“砰”声在她背上炸开,震得她整个人猛地一颤。
站在门边,我小小的身子僵硬如石。
我的手指紧紧抠着门框,指甲几乎要陷进木头里。
我死寂般地看着这一切,仿佛这一切都跟我没有关系。
男人不依不饶,一把揪住女人的头发,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把她拽到院子里。
女人的哭喊声刺破夜空,可这荒山野岭,谁会来救她?
“丽丽救我……救我!!”女人突然朝我伸出手,眼里满是泪水。
转瞬间,又用恶毒地眼神看着我,“都怨你!”
我愣住了。
只有三岁的我,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
丽丽。
那个早已消失的名字,燃尽了我的最后一分理智,我快要疯掉了……
男人的目光猛地扫过来,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人性,只有暴怒和憎恶。
我感觉自己的血液瞬间冻结。
我想了解了他!
然后——
“啪!”
男人的拳头砸在了我的脸上。
世界天旋地转,我重重摔在地上,脸颊火辣辣地疼。
耳朵里嗡嗡作响,视线模糊成一片。
朦胧中,我又看到男人掐住了女人的脖子,女人的脸涨得紫红,双腿拼命踢蹬……
然后是一声闷响。
在女人满足的大笑声中,男人永远地躺下了。
女人手里攥着一块沾血的石头,浑身发抖,眼泪混着血水往下淌。
家,在这一瞬间,支离破碎。
官府的人带走了娘亲。
看着娘亲渐远的背影,我嘴角扬起一抹笑,用气音轻轻道:“娘亲你该不会还不知道吧……丽丽根本就不存在。雯雯才是你的丽丽,才是你真正的女儿啊。”
“你唯一的女儿,托我传话给你——”我忽然笑出了声,那笑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你可以相信童话,但是,你活不成童话。”
我歪着头,看她惊骇到失语的表情,又轻快地补上一刀:“不过这句话——是我教她的呢。噗,到现在,还得要我来教你,哈?”
听到“丽丽”这个名字,娘亲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仅存的血色顷刻间褪去。
她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里没有温情,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与全然空白。
“莉莉……是谁?”她机械地重复着,每个字都透着寒意。
随即,她向后微缩,用一种混杂着恐惧与戒备的语气问道:“你……到底是谁?”
在她的记忆里从没对我提过她女儿的事。
而我此刻了如指掌的眼神,和这些她听不懂的低语,像最后一把刀,在她濒临崩溃的边缘,又推了一把。
“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
我靠近她耳边,声音甜得像毒,轻得像咒:
“我就是你口中的丽丽呀……傻~瓜~”
可最后看着她,我的表情变了,变得不像我了。
“你猜?为何我看清了剧本,还要配合你们演出?”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
娘亲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她死死地盯着我,像是要从我这张三岁孩童的脸上,剥下另一张陌生的面具。
一股寒气从她的脚底直冲头顶,让她浑身发冷,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又带着破碎的颤音:“你当真只有三岁?”
“我成年了。”我轻笑一声。
我亲眼看着娘亲被我逼疯......
如果她不疯,疯的就会是我。
本文由[佛莲犽犽]原创,《鬼孩儿:命里缺爱》发布于[简书] [2025/11/14]。感谢你的喜爱和阅读!如果希望转载分享,请务必保留我的署名并私信告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