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如你一样是一只单身狗,并且如果没有意外地话,我会一直是一只单身狗。一只单身狗的自我操守就是一边默默承受孤单,一边对异性嗤之以鼻,并坚信自己作为一只狗闪闪发光的价值。但后来,我脱单了,成为了最平庸不过的“恋爱中的女人”,我和男朋友在商业街逛吃逛吃,在游泳池泼水打闹,用一张张自拍记录我们放肆的大笑,我们曾在深夜无人的肯德基里互相咒骂,也曾抱着对方在街上啃来啃去。这时候回首过往,我承认母单的那些年赋予我的生命之深度,是那些独来独往的瞬间给予我深沉的思索,让我飞速成长;但我也永远感谢他的出现,因为有他,如流水而过的岁月不再堆积着孤独的灵魂碎片,而是温情脉脉的情感卡片,我知道我要崩溃大哭之时他永远在我身后,我知道我欢欣雀跃之时他永远为我欢乐,我知道他爱我正如我爱他,我知道我渴望着他正如他也渴望着我。
单身狗的那些年,我像一只充满怨恨的野猫,在街道上流浪,看着日剧韩剧国产电视剧里面的CP撒糖以获得短暂的满足,看着日本小电影里的动作以获得身体的快感。但这些东西只能解决我一时的饥渴,消除不了我宛若天长地久的孤独。记得那时,已在大学里面待了两年,大一时的无知与热情全然褪去,看见女生宿舍楼前或拥或吻的情侣们,大一的我还会脸红羞涩,大二的我只会吐一口无形的唾沫以视对他们不学习的不屑。这种不屑一方面因为厌恶,一方面因为不知,不知道那些相拥着的人思考着怎样的人生问题,体验着怎样的情感刺激,拥有着怎样的甜蜜回忆,以及不知道在未来的未来的未来,此时满目怨恨的我是否有资格成为一个人的伴侣,享受甜蜜的幸福。
那时的我对自己充满厌恶,想着,每天在自己究竟丑还是不丑的疑惑中反复横跳。今日照了镜子,镜中之人明眸皓齿,娇小可人,嗯,我不丑;第二天照了合照,照片中人脸大腰肥,神情呆滞,我果然是个丑女,活该找不到对象。携带着薛定谔大脸的我最爱盯美女,思考着:得这么美才有男朋友啊,我没有也正常。
单身狗久了,我便开始意识到,我也不是书中颜如玉,没有哪位公子哥要来翻我这本书,再这么干等着,我的孤独就要把我吞噬了。于是单身狗开始了她万不得已的一步:网上找朋友。面对纷繁世界的交友APP,当时初出茅庐的我一口气把它们下载了个遍。然后孤独的单身狗变得恐男了。单身狗真是可怜,自己原本孤单但对异性还怀有些许幻想,这幻想来自于韩剧、来自于小说、来自于年少的暗恋;但在这些APP上游动一遭,自己不止孤单还厌恶恐惧异性。网络是一个万花筒,里面充满了形形色色的男人,也许只有与我一般孤独难耐的人才会在交友APP上抱团取暖,那里面充斥着“多少钱一晚?”“让我看看。”“走肾还是走心?”“开车吗?”成年男女就是这么直言不讳,灵魂的重量不值一提,肉体的欲望一掷千金。
面对着赤裸裸的人欲,单身狗先是呕吐了起来,然后深深地躲进了自己的天地,孤独也无所谓,既然恋爱就是这么个玩意,那么我一辈子单身也还好吧。但是我作为单身狗的核心属性就是摇摆不定,不止是颜值还有对异性的渴望,在恶心阵痛之后,我又死性不改地找到了一个清华大学建立的大学生交友平台,里面全部都是大学生,如此比社会上那些好一些。虽然里面不乏奇形怪状之三观,但整体还算真诚与友善。在这里,单身狗遇见了另一只失恋的单身狗。
多么单纯的我,那时的我以为我们灵魂充满共鸣,我孤单,他受伤,我们就是天生的一对浪荡璧人。后来发现,我不亏单身狗之称号,如果一只合格的单身狗没有进行过一两次惊天地泣鬼神的单恋,都拿不到资格证书。他频繁地约我吃饭,他称赞我的见识,他跟我度过每一个周末,他在雨天会说:“今天下雨,有点伤感,不如,我们去吃烧烤吧!”他和我在公园转了一圈又一圈。当我回过头时,自己已经在他的温柔海里无可自拔,我以为,这就是那个从未谋面的爱情叭。于是那一天,在人声鼎沸的麦当劳,我该死地告白了。那一天他如往常一样约我出去吃饭,他第1001次谈到了对前女友的憎恨以及自己孤独的处境,我看着他,脸色通红,轻轻而又愚蠢地说道:“我们...要不在一起吧!”他看着我,满脸疑惑:“为什么?”我说:“你看你也孤单,我也没有男朋友,为什么我们不在一起呢?”说完这句话,我开始胃痛,这是我从小到大胃最痛的一次,他看着我一脸郑重地说道:“我们不合适,我们家庭不合适,我希望我们永远是朋友,这样就永远不用分离了。”
“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我知道。这很容易看出来。“
多么可笑,他从第一次见面就知道我们不可以能成为男女朋友,但他温柔地说出每一句暧昧的话语。他看得出我每一次看到他时按捺不住的欢喜,他看得出我紧紧张张而又假装镇定的模样,但是他就这样跟我做着“朋友”...享受着一个女孩热切的目光,享受着自己的绅士温柔在女性身上的受用,享受着一个单恋着自己的“朋友”。我该怪罪谁?你从来没有承诺过我爱情,那么我能怪罪的只有自己的愚蠢了吧,哈哈哈,我究竟算什么呢?你失恋之后的替代品?
我像一个毫无自尊的小丑,剧烈胃痛的小丑,在人声鼎沸的麦当劳一言不发地低着头,拼命地憋着眼眶中的眼泪,眼泪,不能掉下来,掉下来,我就输了。我承认自己输了,我忘了自己是一只丑陋的单身狗,单身狗就要有单身狗的自觉,不要幻想爱情,不要幻想喜爱,你最好的模样就是”朋友“的模样,你身体最好的部分就是富有同情心的而又无限自谦的灵魂。
我跟他“绝交”了,既然我们是朋友,那么“绝交”也是朋友间的正常操作。
之后,理所应当地,我抑郁了,那时我不仅是一只单身狗,还是一只抑郁的单身狗。在跟他绝交的第一个星期,我开始发现自己的不正常,首先是厌恶一切人,女人、小孩尤其是“男人”。曾经的我不喜人,但亦不厌人。但那时的我走在路上如果旁边突然出现走过一个男性,我会恶心地恨不得坐地呕吐;我的大脑开始无端地嗡嗡发响,我想要找一个垃圾桶一泻千里;我开始说脏话,我曾经以为不说脏话是一个女孩子的自我修养,但我开始控制不住地在路上、在宿舍、在我爸妈面前骂人,我知道,有一团火堵在我的胸口,我以为骂人也许可以让这团火出来一点,但没有用,这团火消失不掉。我开始胡思乱想,我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就是睡觉,因为沉睡是唯一能阻止我大脑活动的方式,每天从我醒来的那一刻起,过去未来现在回忆记忆幻想便开始走马灯似的在我大脑里循环播放,记得有一天,我头痛地忍不住在路边的一个椅子上做了下来,我抱着自己的脑袋,开始疯狂地撞击椅子边缘,也许脑浆流出,我的痛苦就会少一点。我开始,丧失一切欲望,曾经我爱看电影、爱运动,但那时,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没有什么可以让我感到欢喜。
在做了两个月心理治疗无果后,我在老师的推荐下去了北京天坛医院,“中重度抑郁“。开始吃药,那时恰逢期末周,心理药物的副作用让我注意力和记忆力急剧下降,以前我是一个忧郁的学生,现在我是一个丧失感觉的傻子,我的脑袋不再嗡嗡作响,我对男生不再厌恶非常,但我的成绩也一泄千丈。
到此为止吧,如果这就是命运给我的锤炼,求求你,老天爷,到此为止叭,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老天爷似乎听到了我的祈求,于是他转了转命运的拨盘,决定让满目疮痍的我享受一下他的馈赠。
确诊抑郁症的一个星期后,我遇见了我的男朋友。
这听上去不可思议,但我们从认识到确定关系只用了一个星期。
第一天,我百无聊赖地刷着那个搁置许久的大学生交友APP,刷到了一个钢铁直男发的帖子:“这个APP上为什么这么多人匿名?我就从来不匿名,大家有话就说多好!”我点进去看他的主页,满屏的足球信息,”钢铁直男“坚定无疑,但好真诚的一个男孩子,于是顺手加了好友。
第二天,他给我问候早安,我也顺手给我问候早安。他给我发了一张图片,图片里是一个大大的枫叶,他说:“刚在路上捡到了,好久没看见这么大的枫叶了!”我忍着笑意回复道:“是啊,真大的枫叶!”一来二去,我们加了微信,他的朋友圈没有设限,里面掺杂着几张自拍,感觉是“略微肥胖的研究生。”
第三天,照例问候早晚安,我提到最近在学李白诗歌,他顺手给我朗诵了一首《将进酒》,朗读得韵味不够,但中气十足。
第四天,我问他要不要我的自拍,他说:“好哇!“于是我发了自拍,之后他光速给我表了白。我说:“我们才认识没几天,我不可能答应你。”他说:“好的,但是明天早上你能叫我起床吗?”我说:“为什么叫你起床?”他说:“因为你起得早,我想也起早一点。”我说:“好叭。”
第五天,早晨叫他起床,并从起床聊到了第一节课开始。
第六天,早晨叫他起床,再次聊了几个小时。我们约定明天见面,如果彼此觉得合适,也许我们可以...在一起。
第七天,我们约在彼此学校中间的星巴克见面,我先到,离老远,看见一个瘦瘦的穿着橘色卫衣的男孩骑着共享单车过来,然后他下了车,对我一笑。然后,我们喝了咖啡,吃了午饭,看了电影,表了白,确定了关系,删了认识的交友APP,并交换了唾液。
现在我们在一起快一年了,我们一起做了很多事,一起去爬香山,一起骑单车,一起轧马路,一起去逛玉渊潭,一起去看文艺片,一起去看动画片,一起去看动作片,一起去看悬疑片,一起吃湘菜,一起吃沙县,一起吃米粉,一起喝奶茶,一起背单词,一起练口语,一起考雅思,一起看创造营,一起骂特朗普,一起陪我妈,一起买衣服,一起在彼此学校的教学楼里学习,一起在北京的烈阳下走不动道,一起在深夜里吵架大哭,一起在第二天释怀和好,一起抱抱,一起亲亲...一起分享生活的苦辣酸甜,一起逐渐爱上彼此。我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但我知道我们都希望未来的生命里还有许许多多彼此。
他不是什么温柔的男人,更准确地说是“钢铁直男”,他篮球打得烂但非常喜欢看,有时候喜欢杜兰特感觉超过在意我;他对文艺片爱情片什么的超级不感兴趣,最喜欢的是韩国黑帮片;他不高也不矮,消瘦也有肉,时而帅气时而很丑,时而小气时而大方,时而像我爹,时而像我儿。走在路上像狮子,躺在我怀像小狗。心情不好要发飙,心情好了要撒娇。
他没有纠缠不清的前女友,也没有对我说过什么海誓山盟;他会懒散熬夜,但也坚持学习读书;他没什么钱,但也节俭大方;他脑袋聪明,但情感简单。
面对我的抑郁症,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在我哭泣时有些惊慌地抱着我,陪我定期去看医生,每天监督我吃药。
在与他的相处中,我变得柔软、温和,我再也没有乱糟糟的思绪,没有没来由的自卑,没有冰凉凉的孤独,我很幸福,因为我知道自己被一个人稳稳地爱着,我不确定未来我是否会一直幸福,但我确定的是,我现在很幸福。
有时候我在想,这时的幸福究竟算什么呢?是苦尽甘来,还是命运使然。那个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的人在我经历一切痛苦后悄然而至,他不是霸道总裁,不是白马王子,不是校园男神,只是一个普普通通但又乐观向上的男孩,正如我一个普普通通但又乐观向上的女孩,我们离开彼此也能过得很好,但我们在一起会更好。
我问他:未来会怎样呢?
他说:我承诺你一个happyending吧!
我说:说好了,happyen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