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草长莺飞,万物复苏。
络绎不绝的洛阳城街头来了两人两马。
两匹马,一匹黄毛红鬃,一匹通体乌黑,都显得健硕伟岸,一看便是不可多得的良驹。
两个人,其中一人阔背熊腰,浓须遮腮,神态甚为恭谨。另一人面若冠玉,唇红齿白,神情潇洒随意。
两人皆着异域服饰,加上脸上风尘仆仆的疲累相貌,必是久经跋涉。
两人停在了街头,看上去神情迷茫。
附近悦来客栈的小二跑着上前,作揖问好,脸上挂笑,恭敬问道:“两位客官想是远道而来,要寻个住所?”
那络腮汉子回过神,“咦”了一声,有些吃惊,反问:“你是和人,怎知我们远道而来,又怎知要寻个住所?”
小二“噗嗤”一笑,得意说道:“别的不提,单说二位这身行头,再加上这马匹行李,若是没有点这眼力,恐怕我这差事也做不成了。”
看了看两人脸色,小二指了指身后的客栈,接着说:“小店干净卫生,服务周到,无论您是吃饭还是住店,都包您满意,两位走着吧?”
“停……停,停!”,络腮汉子不耐烦地咂了咂嘴,闷声闷气说道:“你这小二倒是牙尖嘴利”,又转向少年,问:“少爷,您看,要不先歇息一宿?”
小二立刻笑容可掬地凑向少年。
少年抬头看了看,说道:“天色还早,爹爹交代的事要紧,休息倒也不必”,低头又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去拜见兵部侍郎,确不合适,又说,“不过,既然到了洛阳,不游览一番倒也可惜。”
小二说着“正是,正是”,伸手去牵马,边走边说,“瞧二位应该是西边来的吧,若是吃不惯本地的口味,本店的大厨还会做几道西边的菜,洛阳独此一家哟……”
络腮汉子又诧异道:“你又如何知道我们是从西边来的?我们分明从东门进来的。”
少年也起了兴致,目光锁着小二。
小二又是“嘿嘿”一笑,道:“客官您看我差事简单,无非吆喝几嗓子,牵牵马,那您就错了,打个比方说吧,行医看病的郎中都讲究望闻问切,我这行当也是丝毫不差。就像我打老远一看到二位,看到这马匹行李,便知二位远道而来,这是望,我走过来一问,二位一应,这口音不明摆着吗,这是问,有时候只听口音还不行,还要闻,就像我听罢口音,再一闻二位身上这沙土气,就知道二位定是打西边来的了。”
听到小二这话,络腮汉子扯起衣袖使劲闻了几下,那少年也诧异地嗅了嗅。
“听你这样说,那从东、北、南三方向来的人身上味道便不同喽?”,少年疑惑道。
眼看到了客栈,小二咧嘴一笑,“我先把贵客的马拴好,喂上草料,至于那三个方向的味道,雕虫小技,不提也罢,不提也罢,您还是先进去喝口茶休息休息。”说着牵着两匹马进了后院。
“味道没啥要紧的,你拴好马赶紧回来说说你的切怎么个切法,难道还要把人给切喽?”络腮汉子扯起嗓子在小二背后喊着。
少年刚刚迈过门槛,眼角一瞥,看到四五个书生模样的青年急匆匆进了对街的一处二层小楼,接着又把门关上,细瞧其招牌却是“鼎盛茶楼”。如此热闹的街市,茶楼却闭门做生意,甚为古怪,看到小二已然安顿好了马匹,上来招呼,只得暂把这事记下。
两人要了两间紧邻的上房,安顿好了行李,又下楼来喝茶,此刻还不是饭时,厅堂内坐着的除主仆二人外,只有柜台前带着圆顶小帽,衣着考究的收银先生,小二则是站在门口大声招呼着往来的客人。
收银先生五十岁上下,下巴一撮山羊胡,怔怔地望着门口穿梭的行人出神,不知想些什么。
“店家,洛阳城这样繁华,对面鼎盛茶楼却为何关着门呢?”,少年问道。
“客官问为何关门,我确实不知”,老收银先生抬起头,“不过前几日来了一帮读书人,说是参加四月科举考试的,又说这群人里有个有钱的主,一下子揽下了这茶楼半个月的生意,自月初到现在已经……七天了,天天如此。”
“也对,科举将近,读书人都来洛阳也算不得稀奇”,少年轻轻点头,“只是这关门一事就有些蹊跷了。”
“做些什么,我确实不知,不过人家花人家的钱,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客官您说,对吧?”
“哼,对什么对,一群人躲躲藏藏,明显干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你是不知道,那茶楼的老板还能不知道?你们邻里邻居的,会没有丁点儿消息传出来?”络腮汉子一口将茶喝光,端起茶壶说道。
“客官说的是,茶楼老板自然是知道些的,不然里面若是做下些作奸犯科的事,那老板岂不是犯了包庇罪,不过从那老板口中传出的话儿却是说那群人净谈些之乎者也之类的话,倒是既没有作奸,也没有犯科。”
络腮汉子又欲开口,看到少年使了个眼色,生生把话茬咽了下去。
少年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贴肉放于胸前的信,想起临行时爹爹的嘱托“此事关系甚大,务必把信亲手交到兵部侍郎李大人手中,路上当以大局为重,切莫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