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下来了,阴嬴轻轻合上家门,去到一盏路灯下。
每个晚上她都会来到这里,感受夏日仅有的薄凉。
她把下巴稍稍抬起,好让绵绵的夏风毫无阻碍地漫过她的鼻尖;她轻轻吸纳,那份惬意微闭的双眼也泛出了笑意。
风忽然大了,把她嘴角的笑意也吹得盛了,她背在身后的秀手微微用了力,把她和风浸得更近了。
她就这样站着,她少女的站姿吸引着每一个过往路人的目光。
她并不俊美,她的妆容却无可挑剔;她很高,骨架也不窄小,却体态优雅;她的衣着也不暴露光鲜,却总那么妖娆。
她不是美学意义上的美,却符合每一个男人的审美,那种火辣辣、口干舌燥的美。
今天的她身着一袭黑色连衣裙,外面套着一件奶白色纱衫,在享受够了风清后,她朝着东方走去。
这是她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候。
她的家庭并不允许她这般浓妆艳抹地出来,这绝无商量的余地。她的工作又十分体面,那么体面的工作更不允许她这样去上班。
而现在,是她最好的时候。她远离老家,父母已管辖不到;日已进夜,她也再不用顾及工作的体面。
以往这个时候,她会搭乘一辆出租车,去到邻近的小城,在那里享受放飞了的自己。今天她不想去了。她已经遇到过故人,而那位对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并没能认出她来。所以,她知道,她可以开始真正的生活了。
她去向的东边,是这个小城最大的夜场。整整一条街,都会在夜里沸腾,碰撞、叫骂、大话,白天斯文的男人们都会在这里释放他们的本性。
她就是要去往这样的人群里。这并不是招摇。她如此精心装扮,就是为了那些个悦己者。
当然,她也会遇到坏人。那是她第一次盛装。她本以为那会是个愉快的晚上,却在第二天鼻青脸肿。但她依旧为此欣喜——那是她第一次睡总统套房,还是和一个男人!从那以后,她就知道,她喜欢这种感觉!
接下来的几个月,她几乎睡遍了周边几个小城里所有的中高档宾馆,见到了各种她意想不到的玩意儿、事儿、人和人生。许多时候,她能赚取丰润的利润,也免不了偶尔的独处和伤痕。但她喜欢这种感觉,喜欢有个男人为她所倾倒、艳羡甚至犯蠢。
有个高中生看向她,直愣愣的。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大胆、直率、新奇,但没见过什么世面,而且冲动。
高中生旁边是他穿着红色艳衣有些肥腻的母亲。这位母亲正忙着拉家常,自然没有顾及她已蒙情窦的儿子和不断狼顾着的丈夫。
阴嬴的走姿不同于绝大多数小城女人,她有一种独属于她的气质,像模特,像贵妇人,像大家闺秀。她花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修正自己的形体。她把178cm的身高减到只有100斤重,用最紧绷的束腰带束腰24小时不间断,为了穿上最美丽的高跟鞋她甚至不惜缠足。她练习瑜伽,学习空姐走路,跳最柔美的舞蹈,学习她27年来从不被允许涉足的事物。
她感觉到身后的目光聚集在她的臀部。那是她最得意的地方。在穿上塑形之前,她的臀型就已丰美得超过绝大多数女人,这些稍显紧巴的裙子则把她完美的臀型完全衬托出来。
她的胸也恰到好处,满足了一切男人对她这样瘦小女人的完美设想却又不那么过分。
她就这样在人群中穿行,一个二十四五岁左右的独身男人站起身朝她走来。
她也后悔过。那天早上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失声痛哭,她也不明白她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可她已没有办法回头,只有这样才能稍解她心中的痛哭。
人真是种奇怪的生物,要缓解痛苦,就只能用另一种痛苦折磨自己。
“你找人么?”自以为是老手的失意青年向她搭讪。
她看着这个还算俊俏的男人,嘴角微动,饶有兴致,眼神逐渐痴痴起来。
青年人被她的眼睛勾去了,直觉得她的眼里是蕴藏着宝物的山洞,竟不由得动了。
“阴嬴!”
那一晚,她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声音里满是愤怒、悲悯、自责、无奈和悔恨。
她回过头,看见他的爱人站在门口。
他又一次被泪水沁醒,终于想起:
他是个男人。
他看着眼前睡在他枕边的俊秀少年人,忽然把头弯进被中,直到肛裂的疼痛。
疯狂吧,我们都是被遗弃的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