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我一个人带着还没断奶的女儿,风尘仆仆的从迪拜辗转二十几个小时,总共跨越了一万公里,终于抵达了山东沂南山区一座寺院里。只为这里一个人,我人生中认识的第一个出家师父:一尘。
这是一个空气如洗,风景如画的地方。天空湛蓝,花香满径,绿树成荫,百鸟齐鸣。闭上眼睛,寂静。仿佛连自己都消失在这片祥和里。一座正在修建的大庙,在灿烂的阳光照耀下,散发出金色的光芒。
闺蜜告诉我,师父就在那里面。
师父这个词,在几个月前,对我来说还是陌生的。闺蜜一再想把她的师父介绍给我,都被我拒绝了。我说,那是你的师父。她笑着对我说,师父是众生的。
因缘这个词很奇妙。佛家说,一件事情的发生,是由无数的因和合而成的果。如果其中有一个因没有具足,就不会产生这个果。就比如,你现在看见我这篇文章,就是因缘具足的。如果你现在没有时间刷手机,或者我没在这一刻发出来,就不会实现这个果。
与师父的结识,是注定的。且为了具足这个因缘,我足足等待了三十年的时间。
我出生在农历六月十九。这在佛教是个大日子,观世音菩萨的得道之日。每年这个时候,全国各大寺院都在举办大型法会。或许冥冥中有这样的因缘,小时候的我,常常陷入哲学问题里挣脱不出来。五岁的时候,我开始思考人为什么要活着。六岁的时候,我开始探究人生的始终。屁大的孩子,哪里想得明白?!所以,挣脱不出来的我,一度陷入抑郁。随着慢慢长大,我学会了读书认字,便开始从书籍中找寻答案。可是这些困扰我的问题,从来没有停止过冒出来折磨我,导致我间歇性的陷入在不同程度的抑郁里。
我开始接触不同的宗教文化,研究宗教学,哲学,宗教比较学。我经常会为了证实一个观点,查阅各种宗教类书籍去寻找佐证。我疯狂的从宗教文化里寻找答案和力量,就像一个得了绝症的人,疯狂的寻找让自己存活下去的灵丹妙药一般。这种惶然的紧迫感,一直伴随着我很多很多年。
读了太多书,吸收了太多的理论,并没有让我好过多少。反而让我陷入更深层次的困扰。
后来我明白,这是一种业。这种业让我的我执心越来越强,甚至变得傲慢,导致命运为我关上了许多门,而自己却浑然不知。看到我总是在纠结中浮浮沉沉,闺蜜又一次的把她的师父推荐给了我。这一次,她说,他也是大学毕业,有过很成功的事业。你跟他聊聊天,如果你感觉不好,不聊就是了。说完,她很痛快的把她师父的微信号推送给了我。
我的第一反应是,靠,和尚还玩微信?闺蜜不再理我,忙她的去了。
其实我是个自来熟的人,跟什么人都可以一分钟混熟的那种。但是我不太敢加他。像很多人一样,从来没有跟出家人打过交道的我,真的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正在纠结之际,孩子的哭闹又把我带进了焦虑的境地,我手一抖,就这么把他给加了。
小心翼翼,恭恭敬敬的打了招呼。半天都不见他回话,我松了口气,放下手机去照顾孩子了。当我忙完再次拿起手机的时候,看到了他的回复。同龄的我们一本正经的寒暄了几句,很快便熟悉了起来。他很幽默,很风趣,一点也不像我们眼里的出家人那般古板和教条。我们聊的很开心,前提是不讨论宗教问题。只要一讨论,马上就开战。
就这样,我们在微信里战斗了半年之久。我是理论派,他是实修派,两个人各有各的立场和观点,相争不下。大多数时候,都是以他的包容收场。实在觉得我不可理喻的时候,他就以沉默来应对。最长的一次,我们整整1个月没有联系。
哼,佛教太高冷了,一点也没有爱。看人家基督徒天天四处传福音,传播爱。学佛还得求着他学?谁稀罕!
这就是那时候的我,对佛教做出的荒谬的判断。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他的智慧,让我无比钦佩。一个年龄差不多的人,竟然可以有这样的思维格局和思想深度,这的确引起了我无限的好奇。
还好,我是有那么一点点福报的。在这么重的我执我慢心的蒙蔽下,佛菩萨还是没有扔下我。就在我生日那天,收到了师父托闺蜜寄来的一本厚厚的书籍《佛陀传》。这是一本很有力量的书籍,让我彻底对佛教发生了改观,并沉浸在释迦牟尼佛的智慧和壮举中,不可自拔。
我决定,去寺院会会他。
就这样,有了开头那一段。
如果我能料想到,未来每次见这个家伙的时候,都会向他跪拜顶礼的话,我想我肯定会断了去见他的念想。
抵达寺院的时候,寺院的师父们正在开法会。我和闺蜜,带着我女儿,在景区中心湖里面,划起了小船。那天的阳光特别好,女儿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特别开心。闺蜜是个很会哄小孩的家伙,逗得桃子咯咯直笑。我的心情却一直都在七上八下。聊了那么久,吵了那么久,第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样的境地?说起来,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靠,这可真不像我的风格。
不知道划了多久的船,突然一辆黑色的越野车从远处驶来,戛然停止在湖边。我好奇的朝那边张望了一眼,闺蜜说了句,师父来了。
我靠,不是吧?
车窗缓缓落下,一个身穿白衣,戴着银边眼镜的男子,朝这边扫了一眼。闺蜜很娴熟的双手合十喊了声师父,那男子双手合十点了下头,又指了指前方,便发动了引擎,疾驶而去。自始至终,看都没看我一眼。
闺蜜说,要过斋了。斋前师父们要过堂。我们下船吧。
就这样,我们下了船。还记得那天,我穿着一件没有袖的黑色纱质长衫,妆画的很淡却很精致,效仿了中东女人礼貌的内敛。
当我们抵达斋堂的时候,只听见里面的师父们正在进行斋前的仪式。包括供养灶神,唱经念咒什么的。居士们都双手合十,很恭敬的站在一旁观礼。因为孩子有点闹,我便带着孩子在门口玩耍,直到仪式结束,他们走出来,我才算见到了这个让我充满了好奇的年轻师父。
他个子很高,有一米八多,身穿白色对襟僧衣,下身穿着黄色僧裤。他的样貌很斯文却很威严,看得出那些上了年纪的居士们都挺怕他。我下意识的把女儿往后拖了拖,叫了一声师父。
他抬眼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说:“粗茶淡饭,你将就一下,但是不准剩。”
说完,便坐在了藤架下的石桌上。
夏天,师父们会到院子里的藤蔓下吃饭。藤蔓下有两个石桌,师父一桌,居士们一桌。夏风习习,吃完饭泡上一壶茶,大家围坐着聊聊天,唱唱经,打打坐,逗逗猫狗,真是无比快哉。但是那一刻,我一点也没感觉到快乐。因为那些粗茶淡饭,我真是一点都吃不下。热情的老居士一个劲儿的往我碗里添饭,我剩了大半碗,全部倒进了闺蜜的碗里。女儿怕生,又还没断奶,不一会儿就要吃奶,搞得我完全没有吃饭的心情。
好不容易吃完饭,每个人负责清洗自己的碗筷。这个规矩我不懂,在家里也是有钟点工做事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成为了我的习惯。闺蜜习惯性的拿了我的碗去洗。如果能料想到几个月后的自己,像大妈一样撸着袖子把所有人的碗都洗了,恐怕我自己都会被自己吓到。
我尴尬的坐在那里哄孩子玩儿。一尘师父一边泡茶,一边跟另外几个师父聊天。
他们之间的对话很有趣,就像大学宿舍里的好兄弟一样,开起玩笑无下限。坐在一边偷听的我,常常忍俊不禁。
做了十年HR的自己,识人阅人的能力还是有的。很快,我便摸清了几个师父的情况。
当家师父圣喜师父,是寺院里最慈悲的师父。他长得慈眉善目特别喜庆,一点架子都没有。见了谁都一脸祥和,是全寺院最关心我女儿冷不冷热不热,渴不渴,饿不饿的人。也是后来女儿最喜欢的师父。
眉须长得像太上老君的圣道师父,是为了满足太太的出家要求,陪着爱人出了家。现在两个人分别居住在两家不同的寺院,清净闲适,心灵相惜。冬天大雪纷飞的时候,我撸着袖子洗碗,他总是替我照看桃子,逗得孩子咯咯直笑。他在法会上的动情布道,让我这个傲慢的狮子座,毫不顾及形象的泪如雨下。
80后的圣觉师父,皮肤晒得黝黑,身体很强壮。他是寺院里最能干的一位,所有脏活累活全被他包揽。清洗厕所的时候,他甚至下手去掏粪坑。洗碗的水池堵了,每次都是他不怕脏,清理的干干净净。我以为他是村里长大的孩子,可是师父告诉我,他才是货真价实的城里人,父母都是教师。
90后的圣海师父是个典型的山东帅哥。幽默风趣,智慧超群。如果放在俗间,一定是个迷倒众生的万人迷。他是修密宗的,念的一口好藏语。他曾经为了求法,在西藏高原的上师家门前,跪拜到昏迷。他会在我们娘俩儿睡懒觉起床后,单独为我们做他拿手的蛋炒饭。他的惊世骇语,常常让我那事业成功的孩子爹,都赞不绝口。他是第一个年龄比我小十岁,却让我佩服的五体投地的人。
因为他们,我又结识了寺院主持彻悟师父,一位威严而又慈悲的 高僧大德。还有那些美如天仙的女众师父,他们每一个,都有着让人震撼的故事和经历。
从这一天起,我便与他们结下了不解之缘。
今年六月十九,我的生日那一天,把我带到寺院的闺蜜,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成为了一名正式的出家人。
通过与他们的亲密接触,我的生活,因为他们的出现,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他们的智慧,他们的包容,他们的慈悲,他们的愿力,为我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原来,人还可以这样活着。原来,世界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太多的感慨和收获,让我从内而外的感激他们。太多的包容和教诲,让我放下了我慢,全然的臣服在他们面前。
我想把他们的故事写下来,让更多的人看到真实的出家人的世界,让更多的人大胆的走近他们。
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上天派来的天使,他们每一位都是来度化我们的菩萨。只有靠近他们,在他们燃烧自己的火焰下,我们才能突破无明,看到前方。
准备好了吗,故事继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