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在网上看到一则寻人启事，让我动了心思。

        一来是寻人的金额有一百万，足够让我还清欠下的赌债过段安稳的日子；二是寻人启事上的女孩我见过，在我躲债期间一直住在我楼上，但我不确定她们是不是同一个人。

        让我下定决心要做这件事是在昨晚。我在临时兼职的餐厅上班时，碰到了以前的催债人，听到他们正拿着我以前的照片在四处打听，我用了一笔钱让店内一个服务员骗他们去了其他的地方。

        但我知道没多久，他们就会反应过来，然后来找我，所以我必须要尽快确定楼上的女孩和寻人启事上的女孩是否是同一个人，如果不是，我就要准备好逃往下一个目的地了。

        我仔细研究了一下寻人启事上的信息和人物照片，二十岁左右的女孩，瓜子脸、长发、左耳耳后有颗红痣。楼上的女孩长相符合，虽然是短发，但也不排除她后期把头发剪短的可能，现在只需要找个机会看她的耳后是否有一颗红痣，就可以确定答案了。

        我和楼上的女孩接触不多，唯一的交际就是在楼道里遇到过几次，她的姓名、职业、住楼上那个房间，我一无所知。本来想找楼下的房东套套话，但对方一见到自己就一副如临大敌的反应，生怕自己会杀人的样子，怕打草惊蛇，就放弃了。

        在楼道和楼下蹲守了两天，也只是擦肩而过，而且她披散着头发，别说耳后，连耳朵都看不到。想着搭讪，这称呼又是一个难题。叫小姐，人家以为你在骂她；叫小姐姐、美女，人家以为你居心不良；叫女士，太正式；叫妹妹，显得轻浮；叫姑娘，太土。这一纠结，你说叫什么好？

        不过这两天，也不是全无收获，我发现这女孩每天有一个固定的习惯，就是到一家叫“默”的咖啡店喝咖啡，大概会逗留一个小时左右，这可是一个好机会。

        回家之后，我特意照了下镜子。为了躲债，刻意留长的刘海已经挡住了眼睛，下巴蓄的胡子更是显得整个人老了十岁，加上每次都是黑色帽衫加牛仔裤的搭配，出门还要戴上帽子和口罩，这一身根本就是抢劫、杀人在逃犯的标配，这样去搭讪光想想就觉得够呛。

        转头一想到那一百万的赏金，第二天一早我就去理发店把头发给理了，胡子也刮了，挑了一件白色衬衫配淡蓝色牛仔裤，看到镜子里的人，我有些恍惚，像是又回到了五年前，还没有外出狼狈躲债的时候。不知道母亲还好吗？

        这时，手机定的闹钟突然响了，我收回飘散的思绪，拿好东西准备出门。

        希望今天可以成功，也希望那个女孩就是寻人启事上要找的人。

        看到女孩已经坐在了咖啡厅内，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径直走进店内，挑了女孩隔壁的座位坐下，点了一杯拿铁。

        店内的装饰很淡雅，除了头顶水晶灯投照下来的暖光，每一个座位上还配备了一盏小灯。女孩就坐在我的左手边，撩起了耳侧的碎发，安静的翻看手中的书，灯光柔和地撒在她的身上，为她整个人镀上一层淡淡的光边，侧脸看上去恬静又美好。

        这让我本来还有些跃跃欲试的心，突然心生退怯了。这时，我点的拿铁也来了，我喝了一小口，口腔中顿时充满了一股苦涩的味道，让我实在喜欢不来。

        我眉毛痛苦的拧着，身侧突然传出一道女声：“可以加点糖，这样会没那么苦。”

        女孩的声音很轻，似乎我一开口就会散。我愣神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冲女孩感激的笑，顺势赶紧开口：“谢谢啊！我不太喝咖啡，不知道该怎么调，又怕调的太甜了，看你经常喝咖啡，应该比较有经验，可以麻烦你教一下我吗？”

        女孩友善地笑了笑，直接走到我的座位对面坐下，拿过我的咖啡，说：“当然可以。我可以直接帮你调。”

        女孩从方糖碟子中取出两块方糖加入到咖啡中，用咖啡勺搅拌一会，再加入牛奶，一边向我讲解：“我一般喝咖啡很少放糖，不过你这种不太习惯苦味的可以适当加一些，缓解它的苦味。调的时候注意先放糖，再放牛奶，这样的话才可以充分调融糖浆……”我在一旁认真看着她的步骤，冒充着一个虚心求教的学生。

        片刻后，女孩把调好咖啡推到我面前，说道：“你尝尝看！”

        在她的目光注视下，我喝了一口，的确没有了之前那种浓厚的感觉，虽然还是会有一股清淡的苦味，但你慢慢品到后面会发现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回甘。不得不说是我很满意的味道。

        我放下咖啡，回她：“调的很棒。”听到我的夸奖，她笑着答道：“你喜欢就好。”然后，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继续看书。

        后来，经常刻意去咖啡店遇上她，一来二去就熟悉了，得知了她姓张，是一名画家。之后，我装作不经意透露自己住的地方，从她口中惊讶的得知我们住在同一个地方，还是上下楼，我便多了约她一起喝咖啡，一起回家的理由。

        如往常一般，我约她一起喝咖啡。聊了一会，我目光瞟向她的左耳，故意道：“张小姐，我刚看见你左边头发上爬上了一只小虫。”她的眼中有些惊慌，但还是保持着良好的仪态，没有惊慌的大叫或是站起来。她颤抖着手摸了一下，没摸到东西。

        我趁机开口建议：“你不太方便的话，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帮帮忙。”她感激的看了我一眼，说话间有些颤抖：“真是太感谢你了。”

        “张小姐，你可以把左侧的头发挽到耳后吗？我刚看见小虫爬进去了。”

        她应声把头发挽到耳后，我屏息凝视。在她撩开的那一瞬间，我清晰的看到她的左耳后，没有红痣，光洁的一片。

        我失落的装模做样碰了一下她的头发，强打起笑颜，说：“好了，我已经把它弄掉了。”她放心的舒了口气。

        我心情低落的看着面前的女孩，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她。她察觉了我的低落，问道：“怎么了？”

        我笑了笑，回她：“有些想家了。”

        不知道是那个字触动了她，她的嘴角泛起一个苦涩的笑：“多羡慕你还有家！”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向是在对我说。

      或许是这个话题正好戳中了她，或许只是压抑的太久了，正好想说了，那天她说了许多关于自己的事。

        她有一个很好的起点，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只是在她十八岁的时候，母亲意外去世，父亲另娶，她受不了，就从家里跑了出来，跑到了这个小镇，他母亲至死还挂念的故乡。像她说的，狗血的剧情偏偏发生在了她的生活里。

        我问她：“你不想你的父亲吗？”

        她笑了笑：“想呀！但我更喜欢这样的生活，我没有办法假装原谅他，回去也不可避免会有争吵和失望。现在，至少他还对我怀有愧疚，我对他也怀有思念，我们对彼此的回忆都是美好的。没有了我，或许他才会更投入到现在的生活中。没有了他，我也活得更加轻松和独立。不是说有失才有得吗？人总是不能太过贪心。”

        在她的笑里，我有些晃神。

        我们聊了许久，临了分手时，我告诉她，我明天要离开了。

        她给了我一个拥抱，难过的说，我是她在这交到第一个朋友。我有些愧疚抱着目的接近她，但同时也很感谢她教会了我许多，比如说勇敢，比如说朋友。

        我离开时，她来送我，看到我电脑上的寻人启事。

        我笑了笑，说：“是不是很像你，我当初看也吓了一跳。”

        她淡淡的回了一句：“这就是我。”

        我大脑当机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问：“你说这是你？”

        “是呀！”她一边把桌上的书放进打包盒，一边说。

        “你不是……”我惊讶的大声问道，话还没说完，她抬头奇怪的看了眼情绪失控的我，我这才注意到差点暴露了，赶紧纠正说：“我的意思是我之前见过这张寻人启事，她的左耳后有颗红痣，我那次帮你抓小虫的时候记得你似乎没有这个？”

        她笑了笑，说：“这个呀！我从家里跑出来后，也见到过这张寻人启事，总遇到一些问我左耳后有没有红痣的人，我就索性把它给去掉了。没想到你也看到了。”

        “那你不怕我为了一百万打电话告诉你父亲吗？”

        “那你会吗？”她玩味的笑着问我。

      “我会。”我认真的对她说。

      她却不在意的和我说：“没关系，就算你告诉了我父亲，我也不会怪你的。”

      我笑了笑。

      三年后，我还清了赌债，现在也有了一份安稳的工作。她偶尔会从小镇给我发来邀请函，邀请我去看她的画展，但我更想和她一起坐在那家叫“默”的咖啡厅里闲散的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