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言落日是天涯。看见了落日,那么天涯还会远吗?
深秋时节,黄昏时分,斜阳古道。
雷鸣般的马蹄声响彻在这条罕有人至的小道。树林中的鸟儿纷纷飞离了旧巢在天空中不安地盘旋,马蹄声,嘶鸣声,伴随着清冷的晚风向四处传播飘荡。
本该是寂静的山林一下变得热闹起来,是即将发生一件轰动武林的大事还是此时此刻预示着某种不详呢?
日落西山,太阳的余辉逐渐消散,一匹飞驰的骏马已经奔跑到道路的尽头。即将到来的黑暗和走投无路的不安迫使骏马上的男子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他疲倦的神情和苍白的双鬓像极了五六十岁的老人,可江湖人都知道,今天是他三十五岁的生日。同时也相信,他不会有生命中的第三十六年,哪怕是他三十六年的第一天也不允许。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一个人在江湖命不久矣的原因无非两种: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做了不该做的事。
他得罪了江湖中公认不能得罪的人,又做了江湖中公认不该做的事。他在日月盟盟主大婚之日抢了他的新娘柳如雪,又在逃亡中杀死了日月盟左护法杨平山和盟主亲传大弟子王一飞。从此,秦无心这个名字在短短几日之内传遍了大江南北。
无论是繁华闹市的茶馆,还是山村荒野的酒肆都有不少江湖人士悄悄议论这件事,他们唾沫横飞向身边好友告知这个惊天消息。仿佛是自己抢了那世间无双的仙子——柳如雪,又把成名已久的左护法杨平山和日月盟青年剑客第一人王一飞毙命于刀下。只是紧张而略带兴奋的神情,不时四处张望的动作都表明了这无疑是一件不能说的秘密。
同时他们的神情中又带有几丝悲哀。自日月盟成立十年以来,江湖中已经没有人敢与这个组织作对,因为那些敢与日月盟作对的人此刻已经长眠于地下。
秦无心会是意外吗?不会,日月盟要一个人三更死,那么这个人绝对活不到五更。
日月盟这三个字,代表着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他们要像日月的光芒一样辐射整个大地,他们的统治要如同日月一般万古永存。谁又能与日月争辉呢?
江湖中没有人知道日月盟的总部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日月盟的势力有多么庞大,日月盟盟主的名字更是迷一般的存在。
但死于日月盟的亡魂却无处不在,无论哪里都有日月盟的传说。
秦无心的存在无疑是对日月盟的亵渎,是日月光芒照射下的一块阴影。杀死秦无心这样武功绝顶的高手对于一般人绝无可能,但对日月盟而言,不过是稍有难度的一件事,可是日月盟绝不允许秦无心轻易死去。它将秦无心的死亡日期定在了他三十五岁的最后一日。
一个人死亡的最大痛苦不是被万箭穿心或五马分尸,而是明知死亡即将到来却无能为力和死亡前的惶恐不安。
秦无心已经逃亡整整五年了,这五年秦无心没有睡过一次好觉,更没有饱餐过一顿,他时时刻刻无不防备日月盟对他的追杀,这是使他从一个俊俏潇洒的青年刀客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的最大原因。
他调转马头,静静等待敌人疾驰的马匹靠近。他不想继续逃亡了,也无处可逃了。秦无心缓缓抽出背后的刀,一手持刀柄,一手轻轻抚摸着雪白的刀身,刀是他最好朋友,同样是他最信赖的伙伴,刀中的寒意使他迅速镇静了下来,他惶恐不安的心顿时被一种强大的自信所取代。一个刀客如果对自己的刀与刀法没有自信,岂非早已毙命在他人刀下?
他的刀下已经沾满太多人的鲜血,而这次他的鲜血又会喂养谁的刀呢?
“杀人者,人恒杀之。”这是他自握刀之日起就被师傅教育的一句话。
为了不被人杀,为了活得更久,他从踏入江湖之日,便给自己取名叫无心。因为只有无心才能无情,无情才能割舍掉一切羁绊。没有羁绊才能保证他出刀比别人更快,更准,更狠。正是靠着“快,准,狠”这三个字,在一个个对手倒在他刀下时,他还能饮酒作乐直到如今。
但从他在太湖边遇见柳如雪那一天起,他麻木冰冷的心似乎闪过一道温暖的电流。那是一种令人无法抵御抗拒的情感,是一种令浪子回头的魔力。于是秦无心定下了一个生平史无前例的目标:他要睡了柳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