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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家的滚筒洗衣机罢工了,滚筒的转速越来越慢,失去离心力的衣服一件件从滚筒壁掉落下来,浸在发黄的污水和一大片泡沫中。
老王蹲在透明的滚筒盖前,看着里面洗了一半的衣服,内心嫌弃不已。因为里面太多秘密,他不得不先清理干净现场,再打电话让人上门维修。
他将头扭过一边,快速打开了滚筒的盖子。不幸的是,他穿着拖鞋的脚下一秒就感觉到了湿润,他的余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地上那一滩污水上,就在那一瞬间,他有种掏马桶的感觉。
处理完这一切,他开始翻箱倒柜,寻找那张令人深恶痛绝的小卡片。最终他在杂物间落满灰尘的地面上找到了它。
他拂了拂那张名片大小的卡片,将它高高翘起的一角抚平。淡蓝底色的卡片上方印着“家当维修、清洗”几个大字,下方左侧是一位妆容精致的美女,她面向老王,满脸微笑,摊开的手掌朝向一侧穿着深蓝色制服,同样正对着老王满脸堆笑的维修师傅。
美中不足的是,那高高翘起的一角,折痕刚好贯穿美女的脸,使她变成了满脸皱纹的老太婆。
下面的维修电话才是重点,红色加粗的字号很显眼。为确保万一,老王又翻到了卡片背面,结果他立马就后悔了,后面用花花绿绿的字体将服务范畴塞满了整张卡片。
显然,那是在告诉老王,“上面写的只是卡片的极限,不是公司服务范畴的边界。”
老王被自己的愚蠢行为气笑了,他明明知道这些人除了飞机坦克不能修,还有什么是他们不能修的。
他要做的是直接拨打卡片下面的电话,而不是脱裤子放屁般地翻到背面确认。
半个小时后,三个维修师傅如约而至。他们如卡片上的维修师傅一致,穿着整齐划一的深蓝色制服,进门前三人不约而同地向老王问好,并主动穿好鞋套。
老王打量着面前的三位师傅,大脑飞速旋转,内心若有所悟。
左边这位,皮肤白净,高鼻梁,带着一副银色金属边框眼镜,手里拿着一个淡蓝色的文件夹,他离销售就差一套笔挺的西装了。
中间这位,地中海式秃头,光溜溜的额头上是稀拉拉的几根银发,眼窝深陷,褐黄的脸上沟壑纵横。那不是一张脸,应该说更像饱经风霜的老松树皮。
他右手提着一个工具箱,指关节处贴着几张有些发黑的创口贴,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裂开从创口贴下钻出来,旋转缠绕着布满他粗壮的手指。
这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的老师傅。
至于右边那位嘛,简直不堪入目。
他头上一抹淡黄色的刘海直接给他判了死刑。那张充满稚气的脸更是不言而喻。你看那瘦不拉几的模样,最要命的还是,那皮肤贴着骨头的手臂上,还有一道淡青色的刺青。
老王感慨,这年头是什么人都能干维修了,即使连扳手和钳子都分不清的黄毛小子。
老王指了指中间的老师傅说:“就让这位老师傅来修吧。”
四人来到滚筒洗衣机前,老王觉得有必要描述一下它的症状。
“它转着转着就不动了,排水口看过了,没堵。”
“衣服没有多放,打结的情况,滚筒也没有问题。”
“进水管我拧开试过了,进水没问题。”
“插排没问题,你们看,上面的指示灯亮着,三角插孔上面那个两脚插孔,我刚才插上电吹风试了,有电。”
虽然多少有点班门弄斧的意思,但老王还是分成四条说得清清楚楚,至少不会让师傅觉得他是会犯低级错误的那种人。
那位老师傅只是嗯了一声,就蹲下身子打开工具箱,开始拿出外用表测量洗衣机的电源插头,确认插头没有问题他又从工具箱里拿出电动螺丝刀,开始拆卸洗衣机外壳。
老师傅一顿操作行云流水,不时还边拆边给他的黄毛小徒弟讲解常见的洗衣机故障维修方法。站在一旁观的老王像是在听一场维修公开课,老师傅讲得头头是道,老王听得如痴如醉,连连点头。
唯一令他反感的是,那拿着蓝色文件夹的男人,自打进门开始,就一直在给他宣教。说什么家里的空调应该一个月清洗一次,油烟机要定时祛油垢,那男人不是在推销家电清洗套餐,就是在推销强力清洁剂。
在老王脑海里,那个男人就像一只讨人嫌的红头苍蝇,围着他耳边不停转,十分影响他听这场维修公开课的心情。
经验果然很重要啊,老王感慨,这几个人的水平,完全被他丰富的生活经验推测得准准的。
前后忙活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师傅几乎把洗衣机拆了个遍,仍然没有找到问题所在。老师傅跟老王说要休息片刻,就走出了大门。
一会儿以后,老师傅带着满身烟味回来。他刚想再次动手拆卸洗衣机,突然他身边的黄白说:“师父,我刚才找到原因了,问题出在……”
老师傅狠狠瞪了黄毛一眼。
“你懂个屁,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挥老子……”
老王也被搞得不耐烦了,骂了一句。
“你个学徒添什么乱啊,听师傅的……”
黄毛满脸委屈,但他只能选择闭嘴。
老师傅又开始重复之前的流程,拆了装,装了拆,维修时间久得让老王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力。
老师傅终于拧上了最后一颗螺丝,并且顺便给老王的洗衣机判了死刑。
“这洗衣机估计是有暗病了,得把电脑版以及电机这些关键部件都换新的,不然修好了也顶不了多久。”
老王看着眼前不争气的洗衣机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也太垃圾了,才买来两年多。算了,不修了,那费用怎么算呢?”
老师傅没说话,只是一昧低着头收拾他的工具。这时候老王身边的眼镜男开口了。
“先生,修不好我们不收费的,其实我们公司还提供二手家电回收服务,既然您决定换新机,那么我们有两个方案,一个是只回收旧机,一个是以旧换新,您要不要考虑一下?”
丰富的生活经验告诉老王,以旧换新肯定是个坑,单独把旧机卖给他们倒是可以考虑。
“这铁疙瘩也没什么用,卖给你们吧,多少钱?”
眼镜男开始装模作样地拿起手机给老王的洗衣机拍照,扫描各种二维码。然后老王就看他飞快地在手机APP上一顿狂点,最后眼镜男向老王展示了屏幕上的报价——400元。
“这也太少了吧,我买的时候差不多3000块呢!”
“先生,我们公司这边是经过多种途径给二手电器估计的,再说您也知道,就这台洗衣机目前的现状而言……”
老王最终在眼镜男的软磨硬泡下,他叹了口气,想着就当废铁卖了,于是就答应了眼镜男,以400元出售给他。
就在眼镜男要扫码转钱老王时,旁边的黄毛嘴里嘟哝着,“其实我早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眼镜男脸上的笑容瞬间烟消云散,他大骂黄毛不要捣乱,并不断催促老王出示收款码。老王心想,要不就死马当活马医?信这黄毛小子一回?
“让这个小师傅试一下,如果不行,我就卖!”
难得的表现机会,黄毛异常兴奋,走起路来大摇大摆。他走到电视柜旁,拿来一个插排,把原来洗衣机的插排拔掉,插上他手上的插排。
老王失望地摇摇头,还不忘挖苦一句,“我他妈以为你有什么高招,你逗我玩呢,洗衣机的插排电源指示灯一直亮着,你不是瞎,就是坏。”
黄毛没有理会老王,就在黄毛插上洗衣机电源的那一刻,一声清脆的“滴”声把老王得怒气完全震碎了。老王大喜的同时又十分不解。
“不可能啊,原来的插排明明是好的!”
黄毛满脸得意地说:“原来那个插排,在师父出去抽烟的时候我用电笔测试过了,唯独那个三脚插孔是坏的,其他的都是好的。”
丰富的生活经验告诉老王,自己是被别人耍了。眼镜男也撕破了脸,问老王要上门费和拆机费。老王在拨号界面按出了“12315”,他将屏幕展示在眼镜男面前,眼镜男口吐芬芳,拉着其余两个人走了。
被赶出来以后,老师傅看着黄毛脸上仍残余着为数不多的骄傲,他照着黄毛的后脑勺一巴掌扇了过去。
“就他妈你聪明,难道老子不知道那三脚插孔没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