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回顾(十四)断奶断掉的,是妈妈的心瘾
我不只一次出现重新给宝宝喂奶的冲动。
每次看到宝宝笑意盈盈的脸,看到他无惧危险,四处探索,到处狂奔像个无法控制的小牛犊时,我就会想,如果还能给他喂奶,让他安安静静地再回到我的怀中呆一会儿,该多好啊!
可是,那天当我半开玩笑似地跟他说:
“妈妈再给你喂奶奶吃好不好?”
宝宝来了一句:
“妈,奶,臭臭。”
这话把我给雷的,外焦里嫩的。
从此后,我再也不做任何幻想了。
小家伙,已经迈出了他第一步,开始走向他自己的、真正的独立之路。
我可以陪他慢慢走,但是,不能以爱之名,给他任何妨碍和拖累。也许我觉得好的,或者曾经很好的,等他成熟后,在他眼中,就是“臭臭”。
于是,从这天晚上开始,我的失眠时间,从两三个小时,缩短到了一个小时,夜醒从多次变成了一次。莫名地,我的心情开始好转。
同时,我与先生的关系,也在渐渐恢复。当然,这里头的故事,也还是要从宝宝吃完过敏药的第二天开始说起。
那天的早上,宝宝恢复的情况不错,我终于安下心来。但是,我的身体又因极度涨奶而出现疼痛不适。
我的确非常害怕乳腺炎,于是赶紧微信联系了另一个已经断过奶的医生宝妈,问问她有什么好法子。
果然有!她告诉我,要去中药铺子,买上几斤炒麦芽,回来煮水当茶喝。
药铺太远,宝宝又要照顾,没办法,我只好央求先生下班时帮我捎点炒麦芽回来。
先生下班到家后,递给我一个塑料袋子。我打开一看,里面有个大大的密封袋,上面写着几个字:
「生麦芽」
我觉得有点不对,赶紧再去语音问那位宝妈。她一听,急了:
“不对不对,炒麦芽才回奶,生麦芽是乳汁淤积用的。”
我看着那一大袋生麦芽,直发愁。
这时微信上又来了条信息:
“要不,你自己炒吧,把生麦芽炒成熟的就行。记得,别放佐料,包括油盐。”
当了全职宝妈以后,我就学会了精打细算,所以,为了不浪费,炒就炒——虽然从没见过炒麦芽什么样,但是炒个小菜总归是会的,who怕who呀!
于是我炒啊炒,怕麦芽不熟,又继续炒啊炒,终于一锅生麦芽变成了——一半麦芽糊,一半麦芽焦!
我后来才知道,焦麦芽不能用于回奶,它消食导滞,是用于食积吞酸,脘腹闷胀的,但那时我不懂啊!就想着,既然是焦糊的,那肯定是熟了的吧,于是挑出来一部分实在是变成了炭的,剩下还能看的,就开始加水熬制。
没成想,出来一锅黑汤,味道跟纯正的黑咖啡有得一拼。
我捏着鼻子硬吞了一口,眼睛都皱了起来。
先生凑过来一看,摇了摇头:
“你这东西怎么还能吃呢?虽然我不会做饭,但是我炒过芝麻,这点麦芽,你炒还不够浪费的,还是我来吧。”
呵呵,我忘了,先生可是泡在芝麻油的故乡里长大的。炒个麦芽,是比做芝麻油简单。
于是,接下来的五天里,先生每天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给我炒麦芽。直到第五天,我真正地回了奶。
这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里,先生瘦了很多,连颧骨都高了起来。他白天上班,晚上加班回来得炒麦芽、哄孩子睡,还要陪着宝宝度过他的戒奶夜醒期,够累的。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
但是,一个还没完全康复的抑郁症病人,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就忘记过去呢?
于是我仍然会不时地进入情绪的低谷,只要先生做了些我看不惯的事情,我们的关系还是会经历情感风暴的摧残。在这些争吵中,我不只一次想以离婚作为我们关系的收尾;只是先生,这次说要加班,那次说太晚,每次都以各种理由,拖延着时间。哪怕我已经收拾好行李,随时准备好离家出走。
终于,在一次争吵中,先生知道了我成为器官捐献志愿者的事情,最后,他说了一句:
“我绝不同意。”
当然他知道这话对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但是,从此之后,他再也不提这件事,也不再说出任何会伤害我的字眼,这样一来,我们的争吵升级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上海入了秋,街上的梧桐叶子开始闪着黄色的光,天气越来越好。
正当我计划着,这样的好天气该自己带孩子去哪儿浪的时候,先生带回来一个消息:他有一个长长的年假,他要带着我和宝宝,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并且全程都是他来当司机。
我虽然有所担心,但是先生说,宝宝大了,可以让他去看看世界了。不然以后上了学,我们怎么协调时间带他去?
我最终被说服了。
我们开始一路向南,游历万水千山。这一路上翻山越岭,既遇到了奇峰险峻,又畅游了大江大河;小到一只鸬鹚,大到一群巨型风力发电机,都让我们的小宝宝惊叹不已。每到我们住进酒店时,小家伙都会翻出酒店免费提供的记事本,装模作样地乱涂乱画出他每天的经历来——都是莫奈式的抽象派作品。
而我,在这场穿州过省的旅行中,不断地回想起和先生的种种过往:
初识时,他在颠簸拥挤的公共汽车上护我周全,在我被人非礼时教会我如何有力地反击;
交往时,写日记都会出现错别字的他,拼尽全力拼凑出一篇篇一字不错的情书,让我一边笑看一边感动;
在我母亲生病住院时,他不顾工作劳累,忙前忙后,垫付费用;
在我生子时,他也已经竭尽全力,憋得自己痔疮发作;
他炒麦芽时,高起的颧骨倒映出红红的火光……
这种种的好处,以前都被抑郁症蒙蔽了双眼的我给自动屏蔽了,现如今,一件件一桩桩重新浮现在我眼前,面对他,我的心开始重新柔和起来。
我们回家的路上,路过一个名为“消雪岭”的地方,此地位于广州之北、韶关以南,跨过消雪岭,风物便不同——岭北是初冬,岭南是深夏。
自然界的鬼斧神工,修造起了一个消解漫天飞雪的地界,而我与先生的归途,虽然一路向北,但我们的关系,却一路向南,跨越了各自心中的“消雪岭”,如春水融冰,渐渐修复。
而正是这种关系的修复,真正促成了我抑郁症的消失。
归家之后,虽然我有时候,仍然会忍不住发脾气,但也越来越少了。
慢慢长大的宝宝,在一次我怒发冲冠的脾气中,不再躲进房间,而是东看看西望望,突然向我伸出双手。我以为他想着要抱抱,正想训斥他时,他什么都没说,上来就把我拉得弯下了腰,抱着我的脑袋,把他的小嘴凑过来,“啪”一下,亲上了我的左脸。
我猝不及防,呆了。
这个吻,如此温暖,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最大度的,是孩子呀!
瞬间我的脾气就蒸发了。
先生看着这一幕,什么都没说。
两天后,当我的脾气再上发梢时,先生马上就把宝宝抱了过来,看看我又看看宝宝,微微一笑,轻轻地说:
“宝宝,来,亲妈妈一口!”
这一回,我心头上的霜,彻底化作层层水雾。
当坐在宝爸怀中的宝宝,来到我面前,扭过身子,抱着我的脖子,往我额头上轻轻一啄时,我的心中,顿时出现一道朝阳,那些水雾,化了。
一道彩虹,照亮了我的内心!
看着面前的这两人的可爱模样,我也笑了。
我的产后抑郁症,终于在所有人的努力下,被彻底击败。
那个小小宝宝的吻,是世界上最轻柔的。但是,它在落下时,却最有力量。
我很感谢,一路支持我走过抑郁之路的大家。
我想要告诉你们,阳光起时,我最盼的,就是此后漫漫长路,都可以与你们足踏虹桥,同历千山消雪,共看寒冰化凝,待万帆过尽,笑看人生!
全文终。
非常感谢大家关注本连载,我以后还会写一些番外篇以及后记,如果有兴趣,请继续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