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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巷尾的“甜时光”蛋糕店,总亮到最后一盏灯。
老板娘收拾柜台时,总会把卖剩的蛋糕仔细装在纸盒子里,隔着玻璃门往老巷口望——老高准会蹲在对面的路灯下,衬衫袖口磨得发亮,见她抬手,就慢慢站起身。
老高是半年前出现在这儿的,起初老板娘怕他是难缠的主,递蛋糕时总隔着半米远。
直到有次看见他用捡来的塑料叉子,小口小口吃着芒果慕斯,蛋糕屑沾在嘴角,他却先用指腹轻轻粘起,才敢放进嘴里。
那模样,不像街头讨食的流浪汉,倒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街坊闲聊时说,老高以前是机械厂的技术员,图纸画得比打印机还准。
老婆走得早,他一个人带女儿,省吃俭用供到大学,谁也说不清他怎么突然辞了职,只知道去年冬天,他女儿在外地出了意外,从那以后,他就常在街上游荡,怀里总揣着个磨得发亮的铁盒。
那天暴雨拍打着玻璃门,老板娘把最后一块巧克力慕斯装进盒子——本是留给女儿的,小姑娘嫌奶油太甜,噘着嘴说“像牙膏味”。
她看见老高缩在路灯后,雨水顺着他花白的鬓角往下淌,像挂了串碎珠子。
“拿着吧,”老板娘推开门,雨丝立刻扑了满脸,“我家丫头不爱吃,扔了可惜。”
老高的手在雨衣口袋里攥了攥,才慢慢伸出来,他的指甲缝里嵌着泥,指关节却分得很开,接过盒子时,指尖轻轻碰了碰老板娘的手背,凉得像冰。“你姑娘多大了?”他问,声音像被水泡过一般发沉。
“十九,”老板娘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跟你家丫头差不多大吧?”
老高没应声,转身就往巷深处走,他的背影在雨里摇摇晃晃,像片被风卷着的枯叶。
老板娘关门前,瞥见他拐进了那间废弃的电话亭——那是他最近常待的地方,亭子里铺着捡来的纸箱,勉强能遮点风雨。
电话亭里,老高借着透进来的路灯光,慢慢打开蛋糕盒,巧克力慕斯上淋着的浆汁被雨水打湿了些,软塌塌的。
他从怀里摸出那个铁盒,开锁时,手指抖得厉害,盒子里没有钱,只有张照片:穿校服的姑娘举着块小小的水果蛋糕,奶油沾在鼻尖上,眼睛弯成月牙,背后是机械厂的大门——那是老高带女儿去看他工作的地方,姑娘说“爸你画的图比蛋糕还好看”。
老高用手指抹了点慕斯上的奶油,轻轻点在照片里姑娘的鼻尖上,动作慢得像怕碰碎了什么。“丫头,爸给你带蛋糕了。”他对着照片笑,喉结动了动,“就是……就是奶油有点过期了,你别嫌啊。”
雨敲着电话亭的玻璃,噼啪响得像那年女儿生日,他攥着刚发的奖金,在蛋糕店门口徘徊了三圈,才买下那块带小熊图案的水果蛋糕,女儿扑进他怀里时,蛋糕蹭在他衬衫上,甜腻的香气混着她的笑声,在鼻尖绕了好多年。
第二天一早,老板娘刚掀开卷帘门,就看见台阶上放着那个铁盒,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块钱,还有张字条,字迹歪歪扭扭,墨水里像掺了水,晕开一小片:“买块新鲜的,给你女儿。”
阳光漫过柜台,落在刚做好的草莓奶油蛋糕上,乳白的奶油泛着暖黄的光。
老板娘忽然想起老高昨天的眼神,像藏着片海,深不见底,却在提到“女儿”时,泛起一点碎光。
她拿起裱花袋,在蛋糕上挤了朵小小的太阳花——就像很多年前,老高总爱在女儿的蛋糕上画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