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小区遇到一条流浪的小狗,让我回想起了前些年在老家的两条老狗。
我出生长大在青藏高原北部祁连山脉下的一个藏族乡镇,地域辽阔。家中原有两条狗,都是藏区山里的藏狗,一条黑身白爪,另一条火眼黑身,这就是老黑和黄头,一母一公。
先来到我家的是老黑,我已经记不清是哪一年了,大概中学的时候,父亲从亲戚家的牧场带回了母狗老黑。作为一条牧羊犬,老黑很有灵性,很快与我们熟悉亲昵。
老黑是一个敬业称职的保卫,当陌生人靠近大院门口,它会龇牙狂吠。藏狗和宠物犬一样,忠于主人,但最大的不同就是藏狗具有攻击性,如果陌生人靠近,会非常危险。在家乡牧区,原来时常会有牧民被别人家的狗咬伤。我在牧区一个人行走的时候,也总是非常留意,不被陌生的狗注意到。然而再怎么注意,也难免与它们相遇,我曾几次遇到别家的狗,遇到了只能硬着头皮周旋,避免受伤,伺机逃跑。老黑从牧区辗转到我们镇子上的家中,活动范围大大缩小,只能在院子里悠闲转悠。
老黑机敏,陌生人给的食物从来不乱吃,有时候还会逮老鼠,逮到老鼠击毙后不会吃掉,只是放在门口,让主人看到了收拾。后来我读书工作离开家,每次回去喂狗,父亲总是要叮嘱我,在外时间太久,回来怕老黑不认识我的气味,别伤着自己人。然而,每次远远看到老黑,它摇起来的尾巴就说明它知道是我来了。老黑在我家的几年里,每一年冬天都会产一窝小狗,虎头虎脑甚是可爱,冬天有一项很好的娱乐就是在院子里逗五六只小狗。
老黑来了之后一段时间,父亲觉得一条狗太孤单,又从牧区带回来了一条藏狗“黄头”。之所以叫黄头,是因为他身上乌黑,四只爪子金黄,眼镜上面两个黄点,头顶一圈黄色。黄头是一条精壮的公狗,在牧区是父亲叫他“迎客送”,因为每次有客人来时,它都要远远来迎接,客人走时又会摇着尾巴送出很远。
黄头的到来,让老黑不显得那么孤单。黄头是个调皮的小伙子,从草原初来我家,没有了广阔的天地任他驰骋,它显得心烦意乱。终于有一天,黄头越狱了,借助院子边的石块,逃走了。我拿着半个油饼,一边引诱一边追逐。终于在一个山头上,撵上了它,它也终于抵挡不住这半块油饼的诱惑,一步一步凑近我。等它大口咀嚼我手上的油饼时,我自然的抓住了它,拴上项圈带回家。
也许是有了越狱的经验,在我外出读书的时候,黄头又有两次越狱。有一次甚至在外逗留了半个多月,那半个多月里,乡里很多人都在河边,路边见到过这只壮硕的藏狗。小孩子们更是害怕看到它,怕它咬人。黄头虽是牧区的狗,但不乱咬人,性格比较温顺,到时它的出走让家里人担心,担心它别伤着别人。好在家人找了个机会,又把它寻回来,把它能跳出去的地方进行了改造。
相比广阔的草原,两条狗的活动范围大大缩小,但相比住在城市的宠物犬,几百平的大院场,也还算让两条狗逍遥自在。
两条狗在我家先后差不多十年光景。它们也从少年到了暮年。前几年有一天妹妹跟我打电话说,老黑死了。她和父亲在后面的山下把老黑安葬了,她很伤心,还哭了。得知这个消息,我也非常难过,老黑在我家看门护院好些年,基本上每年冬天都会下一窝狗娃子,冬日里我最喜欢在太阳下面逗一群狗娃子。暮年的老黑没敌过时间,但却在有限的时间里给了我们许多快乐的记忆。老黑走后,剩下了孤单的黄头,黄头的情绪显然受到了影响,从前至少不是它一条狗,而老黑的离开,让它彻底孤单。黄头本是一条热情的狗,然而也变得沉默。又过了一年多,黄头也离开了,衰老和孤独给它画上了句号。我依然能记得我每次回家呼唤黄头,揉摸它厚实的大头,给它喂食的场景。
两条老狗的相继离去,让院子空了,却填满了那些年家人的记忆。两条老狗深藏功名,兢兢业业。
我怀念老狗,更深深的怀念十几岁的少年,怀念抱一窝狗娃子的无忧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