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那天夜里,你来到我的书房,说很烦,心乱乱的,理不出头绪,什么都不想做。
年轻人,坐吧,我说:你耐心一点。读一本有意思的书,一页页读下去,你就平静了。
要不,你回家,拿起笔来,耐心写上几页。写什么都行。你可以写一个人,写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是待人真诚或过桥拆板的白眼狼?他怎么想,怎么说,怎么做,结果如何?你一一写下来。
那怕你写写天气变化,眼前风景,写写你对世界的想象,或对某个亲友的怀想。“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是多么快乐的事,往下写,你就不烦了。
或者,你走出书斋,到外面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看别人如何辛勤劳作,用智慧和双手创造美好的生活。看着看着,你就会觉得天下是如此之大,世界是如许的广阔,天高远而深蓝,地绿如海,日月星辰,都有其变幻,能引发你的遐思,想像。
“天下万物,莫不有理”。你多看看这美妙无穷的世界,多看看健捷灵巧的人们,看看他们各异的长相,听听他们的欢声笑语,叹息或伤感,真言或假意,幸与不幸,人生的喜怒哀乐尽在其中。
32
谁也不知道,在这段长长的日子里,我做了些什么?
其实,说来简单。我带上手机、充电宝、茶水或两个芝麻包,去荒郊野外,去乡村。寻人,寻树,寻石,花花草草,飞禽走兽,世间万物。
我将自己融入自然,融入那些淳朴的村民中。我观察,我倾听,捕捉种种信息。
我用手机拍照,青绿的,淡白红黄,凡我自以为美者,无不进入我的镜头。我却没有勇气拍人,怕惹麻烦与纠纷。我只能注意观察,用我的双眼去扫描,将他们的形象储于脑海。
每到一个地方,我总会主动与陌生人打招呼,争取他们的好感,敞开心扉,与我攀谈。
我有十年的乡村生活经历,我深知该如何同朴实的农民打交道。到了乡村,我如鱼得水,快活地,自由地游来游去。我可以登堂入室,在他们的客厅坐坐,一边品尝他们为我拿来的热薯芋、玉米,一边和他们聊聊家常,谈谈生产,一家老小,无不欢喜。
有时候,我会走到乡村小店,或聚了很多人的大榕树下,只要我先开口向他们打声招手,便会有人拿来凳子让我坐下,阿叔阿伯,叫唤声连连。
我不怕走路,走路早已是我习以为常的生活。我一个人在乡村的土路上踽踽独行,有时穿过庄稼地,有时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听鸟雀啁啾,蝉噪虫鸣,彩蝶翩飞,鸡公蛇爬树,或看奇丑无比的蟾蜍在枯叶间跳跃,偶尔,还可见到浅黄色的射尿蛙从这片蕉叶跳到那片蕉叶,或从这根竹跃到那根竹,让人羡慕它杂技表演者或运动员式的敏捷身姿。
世间万事不物,丰富多彩,生动有趣,凡入得画或入不得画的,皆可形诸文字。
观察生活,了解生活,表达生活,对一个作者来说,是每日必做的功课。
有时候,我的身影和脚步声声,会惊起一只棕色的茅鸡,它飞到了另一片茅草地,惊魂甫定,却突然哀号起来,那声音怪怪的,有几分吓人,但我不怕。我知道,那不过是一种见到人就赶快远避的鸟类,它爱怎么叫就怎么叫,那是它的自由,我没叫它噤声。它的发声,怎么能吓得到人?
出去走走,挺有意思。何谓活水?生活就是写作者的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