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任大庆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喂,你好!是大庆吗?能听出我是谁吗?”
听声音是个中年女人,音色很动听。任大庆迅速在脑海中检索这个声音的主人,但无果:
“不好意思,你是?”
“我是苏若云呀,多年不见,老同学,你还好吗?”
“啊?啊……好,好!你……咋样?”任大庆的脑子有点短路。
“咱们见面详聊!今晚有时间吗?我做东,7点,怡心饭店见!”
“行!不见不散!”任大庆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
多年来商海沉浮,身边不乏各色红颜,逢场作戏自然不在话下,但任大庆从未允许自己动过心。苏若云,这个在心底里珍藏了多年的名字,却令他难以按捺地心潮涌动。
苏若云是他的初恋,确切地说,应该是暗恋,他们是初中同学。清楚地记得,初二下半学期,班上转来一个女生,她一进教室,便点亮了所有的眼睛:水汪汪的大眼睛、挺直的鼻梁、棱角分明的红唇……同样十三四岁,她已出脱得亭亭玉立,丝毫没有少年的青涩,皮肤有点黑,但越发增添几分俊俏。
“大家好,我叫苏若云,初来乍到,请多多关照!”她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声音婉转动听。
苏若云,任大庆在心里念叨了好几遍。任大庆因为家庭条件不太好,上学比同龄的孩子迟,当时已经16岁的他,情窦初开,对异性有了懵懂的向往。苏若云,令这个内向腼腆的少年内心荡起阵阵涟漪……但那个年代男女生基本上不说话,不善言辞的任大庆也就是有点人皆有之的爱美之心,不敢想其他的。
晚自习下后,同学们陆续回家。任大庆这路没有相跟的同学,所以每天回家,出了校门就剩他独自一人。“喂,同学,咱们一路呀?等等我。”蓦地那个动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苏若云赶上来,有点娇喘:“你是咱们班的吧?你叫啥?以后我们相跟回家吧?我们应该一路。”不容任大庆说啥,她一番连珠炮之后,两人便相跟着回家了。苏若云住在她亲戚家,比任大庆家稍远些,从此任大庆便担当起护花使者的重任,负责把苏若云送到门口,直到初中毕业。
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日子。在苏若云面前,任大庆的话逐渐多了起来,他们谈理想,谈未来,偶尔还讲些笑话活跃气氛,当然更多的是讨论学习方面的问题:好多难背的课文,走着记着,就滚瓜烂熟了;好多难解的习题,走着想着,就豁然开朗了。
日子好快,转眼中考结束,任大庆顺利考入县重点中学,而苏若云勉强上了一所二类中学。虽不在一个学校,但周末,苏若云仍旧回她亲戚家,他们仍旧一路相随,照例谈天说地,逗笑取乐,讨论问题。任大庆觉得自己只要跟苏若云在一起,就特别开心,特别健谈。这,应该就是喜欢吧,不过他从来没有表露过他的内心世界。因为他发现无论在哪,苏若云身边总是围绕着很多男同学,犹如众星捧月,而他自己,不过一只丑小鸭。他愿意把这个美丽的梦藏在心底里,远远近近地关注着她,关照着她……
高考分数揭晓后,任大庆上了一本线,为了省钱,他上了一所师范学院。而苏若云落榜了,听说后来她父亲托关系让她上了省城附近一所专科学校,毕业后就留在了那边。
任大庆大学毕业后回到县城,在他的高中母校当了老师,结婚,生子,一切都还算顺利。五年后,不甘平庸的他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毅然辞职南下做起了生意。凭着他的聪明与执着,短短几年,他的生意便做得顺风顺水,赚了不少钱。母亲病逝后,孩子也大了,他就回到县城,安安稳稳做了个中等企业的老板,客源稳定,利润不菲,成了本地小有名气的成功人士。
三十年似乎就在弹指一挥间,苏若云,这个多年来从未提过甚至任大庆觉得早已淡忘的名字,一个电话搅得他心里乱乱的。
整个下午,他都呆在办公室,没有心思工作。临近下班时,他给老婆小绒打了个电话,说今晚有个重要客户,可能回得晚,或许可能回不去。
多年来,任大庆一直有个原则:除非出差,无论多晚,晚上必须回家;不管那些花花草草们如何发嗲挽留,他从不随便在外过夜。
小绒的父母都是上班族,生活条件尚可,俩人经介绍认识不久便结了婚。买房、管孩子……岳父岳母明里暗里接济他们家不少。小绒是在他清贫的时候下嫁给他的,为他养育大了儿女,更重要的是,前多年他一直东奔西跑,她默默照顾年龄渐大且多病的母亲,为婆婆养老送终,因此他心里对妻子感恩不尽,从不允许自己爱上别的女人。小绒是一个温柔贤惠且很注重生活品质的女人,无论任大庆生意做的再怎么红火,她从没想过要放弃她的打字员工作。她工作很辛苦,但家里家外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母亲在她的悉心照顾下含笑九泉,一双儿女懂事且优秀,都在重点中学上学。小绒虽年过四十,但依然身材好,气质佳。
可是多年来,任大庆始终觉得在心里没能爱上她。如今看来,是苏若云占据着他的心,无人能替代……
任大庆去金店买了只钻戒,他也不知今晚送这个是不是合适,但他还是买了。这是他第一次为女人买首饰,他从来没有亲自为任何女人(包括他老婆)买过礼物,他把钱都交给小绒管,她想买啥都由着她,任大庆从不过问。路过花店,任大庆想,是不是买一束玫瑰?踌躇了一会,还是作罢。
6点50,他赶到怡心饭店。这个地方他很熟悉,以前就是个面食馆,上高中那会儿,回家前,他们都是先来这吃碗面,然后一起回家――苏若云特别喜欢这里的味道,而且价格也不贵。不过后来任大庆再也没有选择在这里吃过饭。多少年过去了,地址未变,门脸扩大了好几倍,装潢也豪华了许多,“怡心面食馆”变成了“怡心大酒店”。一番询问后,服务员领着任大庆来到二楼一个包间。一进门,任大庆暗自庆幸,幸亏没买玫瑰花――苏若云不是单独请他一个人,包间里已经坐了七八个人,大多认识,是他们的初中同学。
“热烈欢迎任大庆同学!”一个身材矮挫,体态丰腴的女人冲着他大叫。看着任大庆痴愣的模样,女人格格笑起来:“不认得啦,我是被你充当多年护花使者的苏若云呀!”任大庆有点懵,实在无法把眼前这个肤白,脸圆,多余的肉把眼睛挤成一条缝的女人跟心中那个苏若云联系起来。
“坐,快坐呀!”大家纷纷应和着苏若云,招呼任大庆入座。
他视线转了一圈,这些同学,常见的不常见的,除了苏若云,都能找到昔日的影子。
“岁月是把杀猪刀,是吧,老同学?”苏若云一句调侃,惹得大家都笑了,任大庆也笑了。
推杯换盏之间,气氛愈来愈融洽,大家很快找到了当年的感觉,大家发现三十年的时空并未太远拉开大家的距离。苏若云说她进了一家事业单位,当了会计,随后跟单位一同事结了婚。如今老公升职当了副局长,有个独生女,今年准备参加高考。说着这些,苏若云胖乎乎的脸上,溢满了幸福。
都说世界上有两种情最真最纯,那就是战友情跟同学情。苏若云这次相约让忙于生计多年未见或不常见面的同学有了一次小聚的机会,大家非常开心,聊得也非常投机。不觉已是十点多,此时虽说意犹未尽,但看时间不早了,大家便相互道别。
任庆东有点微醺,出了酒店,他打了辆出租车。手机响了,是一条信息:“见到你非常开心!纯情年代的情怀铭刻于心,今天的相约算是对那份情感的一份告慰!谢谢你,谢谢你带给我的所有快乐的记忆!”是苏若云发来的。
“懵懂年代的回忆总是美好的,它永远是人生记忆长河中最绚丽的星辰。祝你永远幸福快乐!”任大庆回复。
再次见到苏若云,他就明白了,他多年放不下的,只是朦胧年代的一份美丽情愫,即使苏若云还如当年一样漂亮,他也不可能打破心中的那个梦了。
仿佛搬走了心头一块重石,任大庆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给的哥报了他家的地址,此时他就想立即回家。他记起来明天是他老婆小绒的生日,他要认真陪她过一次生日,他觉得那枚钻戒正适合小绒纤细的无名指,他要要自为老婆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