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平：每日一文：《感知论第五部》（55）

人为什么要自私？

我们都知道，自私是万恶之源，自私是丑陋的人性，自私是猥琐的人格。我们瞧不起自私的人，我们卑薄自私的行为，我们要求人们不要自私。真正的问题却是：人为什么要自私？我们能不自私吗？自私最直接的原因是生命的法则，难道生命不是私有的？我们能够不为生命而自私吗？能将生命利益公有化，或者说，生命能成为公有吗？自私是生命伦理与逻辑的起点，生命中的人能不自私吗？

在生命伦理与逻辑的运行中，自私是正常的正当的行为，可以说，生命的秩序与界限就是以自私为前提确立的，人间的全部伦理逻辑，都是以生命的自私性为前提推演的，人间世界和人类社会就是自私的产物。如此说来，自私是我们的行为逻辑，自私是我们的人性本质，自私是我们的生活规则，自私是我们的存在模式……照理说，我们应该理所当然地接受自私，我们应该赞美自私，我们应该坚持自私才对，才符合我们设定的逻辑，但是，正好相反，我们否定人的自私立场，批判人的自私行为，痛恨人的自私观念，制止人的自私企图……我们如此对待人的自私本质，犹如对待罪恶的魔鬼。

为什么我们如此容不下人的自私？因为自私造成的副作用和破坏性不可估量，自私的非理性行为是人类文明的大敌。愚蠢的自私历来是智慧的对头，自私酿成的祸端让我们吃尽苦头，自私给人类世界带来了最大的且无法结束的灾难。可以说，自私破坏了人间的秩序，自私毁灭了人类的美好愿望，自私终止了人间幸福美好的可能。但是，我们能不自私吗？回答一定是否定的，不能！

人类为了治疗自私绝症，没有少下药，不但治标也治本，但标本兼治也无济于事。人类社会的制度与管理，就是为了规范与治理自私引发的一切行为后果，我们为了约束人的自私心理和自私行为，花了大功夫，下了大力气。人类的财力物力智力用去了很大一部分，用于对付人的自私，人类生产力的最大损耗，就是消耗于自私引发的一系列问题之中。整个社会的管理系统在管理什么？就是在维护和管理人自私体制形成的格局，为了让自私的生活得以有序进行，我们几乎竭尽全力。当然，为了抵制和消灭自私观念，我们制造了许多说教与规劝，为了灭除私心，我们还创造出宗教信仰，试图让人在宗教树立起的理念中，放弃自私的念头。在强大的思想信仰中，革除自私贪婪的品性，把自己改造成一个大公无私的人，一个纯粹美好的人。

不过，人们制造的所有理论，在生命自立自在的原则面前，全都不堪一击。生命不自私还是生命吗？生命不去竞争生存权益还能生存吗？生命不能共同拥有这一条逻辑就足以摧毁我们创造的所有无私理论。大公无私、无私品格、无私奉献……这些说教显得多么无力和暧昧，所有让人无私的劝导都显得动机猥琐，我们不自私，谁保证我们的生存利益？

自私其实是人不得已的行为，我们无法不因为生存而生自私。生存的竞争原则和生活的基本制度，都是鼓励人的自私行为的。其实最不可理喻的是，我们几乎所有的必需，即我们生存或生活的一切资源，都只能通过自私的通道和自私的行为才能获得。人类社会怎么是这样？一方面在丑化和污名化人的自私行为，一方面又逼迫人只能用自私的方式从不见光的自私渠道里来获取日常所需的一切。哪条财富的通道不为自私而开？我们的财富不通过自私的方式能获取吗？如果将自私比作一条阴沟，让我们所有的人都出没于阴沟之中。这是谁一手制造的恶作剧，让我们沾满一身私有的污泥浊水，看起来怎么都像是冠冕堂皇的小丑。

我们都不想自私，但不得不自私，自私在很大的程度上是可怜的，当我们一出世被抛弃在生存的海洋中，我们只能躲在自私的小船中，求得一己之生。自私何不是无助和可怜的表达，如果我们没有生存之虞，没有生活沉重的压力，我们为什么要自私呢？如果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我们为什么要自私呢？如果我们一直生活在幸福与愉悦中，自私行为有什么意义呢？相反，凡是人人自私、个个自利、巧取豪夺、贪得无厌的世界，那一定是一个糟糕的世界、可怜的世界和可恶的世界。

谁愿意有肮脏的自私？让人人都不再自私，这是人间多大的造化啊，我们能够吗？（明天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