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的火车站还是一如既往嘈杂熙攘，她坐在离检票口很近的地方。穿的很厚，毛衣外套着卫衣，卫衣外还套着黑色羽绒服，戴着口罩，手里还抱着一只刺猬形状的暖宝。
虽然是到了深秋，但本市还不至于这样，她是要去一个比较遥远的寒冷地方。
手机频繁又强烈的震动起来，她过了好一阵才抬手从兜里掏出来看。屏幕闪烁不停，她不接也不挂。
打了两遍，对面像放弃了一样。隔了几分钟，又换了QQ发消息来。
“孩子。”那边的人这样叫她，她的眼泪突然就流下来。
知道他可能是担心她现在在哪有没有事，她抬手拍了一张火车发车信息的照片过去。
K2629 开往兰州 23：25开。
“我不想让你去，一个人太冷。”
“可是我一个人在学校也很冷。”
她终于还是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她不想说话的，可是面对他她从来坚持不住什么原则。
对面很久不说话，估计是去忙别的事情了。西服还需挂烫，领带还要整理，明天要用的红包也要装好了吧。她想到他焦头烂额又认真的准备这些事情居然很想笑。
走到站台上，火车早早在等了。急急忙忙上车的人里她是最缓慢的，心里明白该要走了，脚步还在贪恋。
“路上一定顾好自己，回来了我带着你最喜欢的那家绿豆饼去看你。”
她看到这话又觉得湿热，不提离别后的孤独，只说再见时的温暖。他总是比她聪明。她流着泪又有些恍惚了，前一秒还觉得这两年是场结局惨淡的劫，下一秒又觉得这一切是上帝恩赐与惠爱。
如果那天下午在草坪上她没有走上前去听他弹琴唱歌，如果她要走时他没有说留个联系方式吧，如果没有在夜里打一辆车跑着去看他的演出，如果忍住了没有第一次自然而然的紧紧拥抱。
任何一个环节，两个人有任何一点改变主意，他们之间没有今天。
她一开始就知道两个人之间有差距，他在这个校园里读书的时候她还是少先队员；而等她站在他站过的地方时，他也早已不只是弹琴读诗的白衣少年。
但管不了那么多，一直试图做个懂事独立的姑娘的她，在他第一次摸她头叫她“孩子”的时候就全部融化了，化成流淌着的奔腾着的热烈的河水，缠绕他包裹他，为他翻山越岭，为他跌宕起伏。
他也没能逃脱，离开校园已经五六年时间，遇到的大人都在算计和计较，每个人给你些什么就一定要交换些什么回去，他时常觉得自己应付的累极了。但她不会，她蹦蹦跳跳的来到他面前，却又安安静静坐在身边听他唱歌。从兜里掏出一颗藏着的糖果，嘿嘿笑着递过来。
但她不是幼稚，他知道她心里有很多想法，有时她甚至比他还要果断又坚强。
所以是彼此依靠，是彼此温暖。
只是对她来说，世界更小更简单。她从来不过问校门以外的事情，她从来没有参与他校门以外的生活。她以为一双臂膀只能对一个人张开，她以为他会等她长大呢。
那天看到有人留言问他具体的结婚日期，她吓了一跳。慌张找他确认，多想听到他说那人是乱说的，但是，他点了头。
像被瞬间抽去了魂魄，面对急匆匆赶来的他，月光下她隔着栅栏只会颤抖。
“是不是我没有选择你，一切就都是骗你。”
他这样问。
她不相信是欺骗，他没有理由要骗她这么久。这两年来，他对她多么好她没法悉数，只想即使他日后有了女儿也该不过如此。他只馈赠没有要过回报，她不相信有这样傻的骗子。
但她也不能理解，如果真的如他所说是此生最喜欢，又怎么会愿意娶其他人。
“因为我得穿过生活。”
“我接受，哥哥。”
她再这样叫他的时候，他的眼睛湖水决堤。那晚他背着月光伸手想再抱她，可两人之间的栅栏坚不可摧，她要抱他就要先拥抱冰冷，他可以抚摸她亲吻她却不能把她带走。
“姑娘，你没事吧，换票了。”
乘务员的叫喊声突然把她从回忆拉回了现实。过去多么美，沉浸在其中的时候八个小时的路程居然像一瞬就已经结束了。
天已蒙蒙亮了，下火车的时候是早上七点，要快些了。她想。
终于在八点的时候赶到了黄河边，她没有见过这条流淌过他家乡的大河。不止一次听他讲起岸边的人家种在河里的莲蓬，不止一次听他唱过这是他热爱的故乡，也不止一次幻想终有一天他会带她去看这汹涌浪花。
今天终于见到了，在他婚礼的上游，在他抱起新娘的时刻。
她俯下身去，朝着远处白塔山的塔顶跪拜，祈愿他平安喜乐啊祈愿他一生无忧。又一颗颗捡起岸边好看的石头，像两人从前每次去湖海边都要带给对方的一样装进口袋。
然后还可以做些什么，她不知道。
她坐在河边发呆，想他和她共同的那些朋友，有没有人发现今天她没有来呢，有没有问他怎么不请她也来喝一杯酒。不知不觉天色都暗下来，她觉得哭累了。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他在的时候从不让她哭的。
“确定删除好友吗。”
“确定。”
“确定拒绝此号码来电吗。”
“确定。”
兰州真的太冷了，她的手指操作手机时快要按不准，好在努力了半天总算按对了。她在心里道歉，昨晚答应过他回来再见的，答应过他不会跑的，她第一次骗他也是最后一次了。
人活着不只是为自己活，她知道。
穿过生活的意思就是总要舍弃，她也知道。
起身走了，她刚刚坐过的地方，河水漫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