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自网络二次创作)
顾老师在经济上援助过的学生不计其数,可她从未告诉过别人。56届学生沈志凯回忆说:“放寒假了,同学已先后离校,我徘徊在教室的走廊,顾西林老师见了,亲切的问了我好些话,无奈,我吞吞吐吐地谈了原委,顾老师当即给了我三元钱,我才得以回家。”
“顾老师对学生的要求很严格,不但注意每个人的学业、品德,就连仪容、衣着等细节也从不放过。”陈士濂在《湖畔的思念》一文中写道:“那时候我因为经济困难,一条帆布裤带快磨断了没有钱买新的,自己又不会补接,只得将衬衫穿在长裤外,把破帆布带遮住,顾老师看见我这疲疲沓沓的样子,很不满意,叫我把衬衫塞进裤腰里去,我含糊其词地答应了,却没有那样做。
第二天我到她房间里去,又被她察觉了,她很生气:‘你为什么不听话?’我委屈地哭了。她将我拉到身旁,撩起衬衫,才发现那磨成一丝丝的帆布带。她明白了,再没有说什么,只是含着眼泪帮我一针针接好。望着顾老师那握惯了教鞭的手抖抖颤颤地穿针引线。我哭得更厉害了”。
我插队的第三年,焕灯到北京的哥哥家探亲,她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在北京劳动部工作,哥哥比她大得多,早已结婚生子。在乡下人的眼中,哥哥是北京的国家干部,生活一定富裕。其实他们不懂城里人有城里人的难处,哥哥家四口人,除了日常开支,每月还要给乡下的老人寄钱,日子紧巴巴的。焕灯在北京的日子,我正好也在北京探亲,她每天到我家找我说话,我知道她的哥嫂在上班,和这个乡下妹子没有什么共同语言,焕灯的到来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快乐,只是添了一张吃饭的嘴。焕灯愁眉不展的,一天都不想多呆。我安慰她,让她放宽心,但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带焕灯逛北京,从天安门到前门,从北海公园到王府井,焕灯东张西望,高兴不起来。我最清楚她有一个心愿,就是买一条我们知青穿的“蓝涤卡”裤子,她不知对我说过多少次了,在我面前,眼馋毫无保留地流露出来。这次来北京哥嫂没有带她进过商店,更没有给她买衣服。我兜里的钱很有限,爸爸妈妈下放干校,给我们留的生活费除了吃饭,还要留出我们姐妹往返山西、内蒙古(妹妹)、新疆(姐姐)的路费。看着可怜的焕灯,在她临走前一天,我咬咬牙豁出去了,毕竟我找钱比她容易,我带上我仅有的零花钱领着她去了东四人民市场,在服装柜台,给她挑了一条正宗的“蓝涤卡”裤子。她眼睛里放着喜悦的光,脸颊涨得通红。
回家的路上,她一句话也没说,拿着裤子不停地在两只手换来换去,不知道怎样把这心仪的东西带回家才好。我帮她把裤子放在我的书包里,盘算着下半个月怎么打发日子。
到了我家,她坐在沙发上,还是不说话,我从书包里拿出那条蓝色涤卡裤子,放在她手里,对她说:“焕灯,高兴吧?”话音刚落,焕灯哇地大哭起来,哭得很悲伤,更多的是委屈。她边哭边说:“克阳,我们太穷了,什么也买不起,北京那么多好东西,我没有钱呀,等我有了钱,我一定还你……”我怎么也劝不住她,心想就让她哭吧,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她敞开心扉把十几年的不幸、怨恨都倾泻出来,会好过一些的。她在我面前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哭,我心酸地看着她,陪着她,我的心在流泪。
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高锟和崔琦,是1950年前后从大陆逃往香港,在香港和英美学习,成为全球电子通讯和电机领域的佼佼者,分别在1998年和2009年荣获诺奖。他们家乡的父老乡亲,则在共和国“前三十年”吃尽苦头,崔琦家乡河南还发生大饥荒,他的许多亲友饿死,幸存者也在极端贫困中度过几十年,他的堂哥一度乞讨以果腹。高锟和崔琦是他们家乡中最幸运的人。他们获诺奖并不是因为多么天赋异禀,最决定命运的是他们及时逃到了香港,再晚几年,根本就逃不掉了。
我那村庄,经历上世纪三年大饥荒的老人都有一种记忆:都安三角麦煎饼。那时,每到青黄不接的三四月,都安乡三角麦先成熟,成熟了就有三角麦煎饼。因为饿,那煎饼格外香甜,是村民垂涎的东西。我亲身经历过。
那天,半夜,被一阵吵声惊醒,朦胧里听娘说:“你就知道惦记我的东西,这是娘家给我的,就这么一点。”爹说:“先拿来救急吧,没别的办法了。”他们吵的,是一对银首饰,麒麟形状,小巧精美,是娘的陪嫁品。
入春以来,家里粮食一日紧于一日,到今天,米缸里的米仅够午餐煮一点粥,晚饭全家吃什么没着落。黑市里有米卖,但价格高,我们没钱想都不敢想。现在是阳春,爹打听了,在三十公里外的都安圩已有三角麦上市,三角麦价格好一些。今天是圩日,爹就跟娘商量,要拿她的陪嫁品去变现。娘舍不得,就跟爹吵起来,但最终还是给他了。
爹拿到首饰,火急火燎走十多公里到县城,进入深街小巷,东转西转多方打听,找到了暗地里的银饰交易点,艰难讨价还价,把那银首饰变现了。之后马不停蹄赶往十多公里外的都安圩。到后,直奔米市。他之前来过,知道这里有个地下米行(当时不允许粮食自由买卖,粮食交易都偷偷进行)。
这时已是下午,圩场要收市了,米行仅剩一位货主,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爹忙拦住他,把他手里的三十斤带壳三角麦和三斤三角麦煎饼全买了。交易完毕,圩场已空荡荡,散圩了。此时,爹又渴又饿。这才突然想起,早上在家喝了一碗粥,到现在一整天了,还没吃过东西。此地离家三十多公里。他顾不上饿,背着粮袋披星戴月往家赶。
家里这边,天亮后,娘要下地干活,嘱咐我在家看管刚满三岁的妹妹,还说,爹去圩里买米了,晚饭有着落了。我喜出望外,从中午开始,一次又一次带妹妹到村头,等爹回来。
黄昏时,村里赶圩的人陆续回来。我翘首眺望远方,每看到有人远远走来,就想这是爹了,但每次都令我失望。烦了,就带妹妹回家待着。门前树上的知了,知呀知呀地,如哭似哀,没完没了。这时,妹妹不断哭闹,喊:哥哥,我饿,我好饿啊!我要吃饭……此时的我何尝不是饿得慌呢,大人留下的唯一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先给她喝,剩下让我喝到的,只是微不足道的许些而已。
我抱着妹妹,连哄带唬地喊别哭别哭。那时我也仅是五岁。此时,举目环视,家徒四壁,饥饿难耐又毫无办法,大人又不在家,无助、绝望叠在一起,一种天塌地陷的感觉压来,我无比恐惧,和妹妹抱成一团嚎啕大哭。
妹妹哭着哭着就困了,到床上睡去了。这时娘收工回来,见爹还没回来,叹了长长的气,说不知爹拿东西在县城换到钱没有。我坐在门口继续等爹,心想只要爹回来就有饭吃了。
天黑了,隔壁邻舍都关了门,不知不觉我也睡着了。迷糊中听到娘说:“爹回来了。”我触电般睁开眼,睡意顿消,妹妹也一骨碌爬起来。只见爹把一只鼓鼓的袋子放在地上,接着把一包东西在桌上打开,煎饼!三角麦煎饼!我和妹妹迫不及待冲上去,每人拿一块。妹妹边咬边笑嘻嘻说:“真好吃!真好吃!”我也觉得这是山珍海味,世界顶级食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