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文学家涨潮在《幽梦影》里曾经讲过:读经宜冬,其神专也;读史宜夏,其时久也;读诸子宜秋,其致别也;读诸集宜春,其机畅也。这是古人的读书方法和规律认知,他们认为不同类别的书适合在不同的时间读,有一定的道理,但并不尽然。若是读书养成习惯,一年四时都是读书天,哪管什么春夏秋冬?
譬如昨夜,室外寒风凛冽,室内暖意融融,独居书房里,一灯如豆下,我读左丘明的《左传》,读到《郑伯克段于鄢》,孜孜不倦,滋滋有味,妙趣横生,拍案叫绝。古人写故事,起承转合,跌宕起伏,一点也不亚于现代。古人写情节,结构严谨,严丝合缝,开端、发展、高潮、结局,700多字的精品短文胜过现代很多获过这个奖那个奖的小说。
《郑伯克段于鄢》发端写公元前722年郑庄公的家庭内部矛盾,作为母亲的武姜憎恨难产的长子寐生,偏爱小儿子共叔段,她废长立幼,但未成功。郑庄公即位后,武姜与共叔段并未罢休,她以国母身份为爱子分封战略要地虎牢,形势险要,便于谋反。遭到拒绝后,又封都邑京,以摆脱郑庄公的控制。共叔段扩张领地,招兵买马,招揽百姓,修缮城廓,积蓄粮草,历练兵马,择日欲袭郑庄公。居住在都城里的武姜兼做内因,欲里应外合,推翻郑庄公。谁知她们娘俩的这一切密谋都在郑庄公的掌控之内和严密监视之下。郑庄公把她们谋反的证据做实坐牢,感到时机成熟,一举发兵扑灭了未遂的谋反叛乱。共叔段如丧家之犬逃亡至鄢,又被逐出国土,流亡到共国。因为武姜是郑庄公的亲生母亲,又是共叔段的后台老板,郑庄公作为一国之君,既恨之入骨但又不失礼仪、不能过分,不能背上“不孝之子”的骂名。于是,这个阴谋大家郑庄公很有手段,先是将母亲武姜发落城颖,发誓永不相见。然后又演出“阙地及泉,隧道见母”这一掩耳盗铃丑剧,掩盖其阴狠毒辣、口蜜腹剑的虚假统治者形象。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对郑庄公来说,一个是母亲武姜,一个是兄弟共叔段,既要做成“孝子”,又要做到“孝悌”,于是他费尽心机,欲擒故纵,放长线钓大鱼,等到公元前722年,也就是他登基后的第22年,共叔段谋反之时,他才对众臣子说:“可矣!”,憋了22年的愤怒,喷薄而出,全力出击,还喊出这是正义战争,是不得已而为之,是他们娘俩“多行不义必自毙”的结果,其虚伪性昭然若揭,其狠毒性叫人毛骨悚然。
夜读《郑伯克段于鄢》历史故事,妙趣横生。没有郑庄公的欲擒故纵、共叔段的胆大妄为、武姜的偏袒助长,就没有这篇精品短文,特别是结尾大团圆式的“隧道见母”非常滑稽,欲盖弥彰的虚假孝顺丑剧,栩栩如生地刻画了郑庄公这个伪君子、野心家,既狡猾大大的,又好名喜功,装成大善人,明君子,把自己掩饰成一个“孝子”,愚弄群臣,维护“神圣家族”的面子和道德招牌,既想当婊子,还想立牌坊,真是虚假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