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艺术皆有钥匙的功能,它往往在瞬间洞开你内心的枷锁把一些什么东西释放出来。这种瞬间的释放如此狂热,如此激动人心,它所释放的是一个被时间包裹的人。它使这个人出离属于自己的时间,站在之外的地方细细打量那些历经的过往。一首诗,它有若干个时间的碎片组成,一个人的漫长光阴在诗行中斑驳的呈现,如清水中的石子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绚丽的光彩。
更多的时候,它像诗人讲诉的关于自己的“时间简史”;在灵魂的快门按下的那一个个瞬间,一株小草一朵鲜花都注入了诗人信念和理想。
破除尘世的幻象之后,对于一个细细品尝光阴的人来说时间必定是缓慢的,每一个刹那都被升华,被缓解;如弗尼契尔的一句话:在升华中,原有的冲动消失了,因为它的能量被抽调来用于对它潜代物的精神的专注。这种专注的继续就是诗人退居远处看那尘世。
弥尔顿曾这样表达“同你谈着话,我全忘了时间。时间和时间的改变,一样叫我喜欢。早晨的空气好甜,刚升的晨光好甜,最初的鸟歌多好听!太阳带来愉快。”
替万物言说者必然曾潜入万物窥探过天人之间的核心与关联;我感受到更多的是对自然对万物的敬畏。这一点在这首长诗中反复的出现:四时、风雨、花木……诗人与这些事物共同感受着自由灵魂中独有的一种孤独力量,这种孤独力量即是缪斯之神的住所,赐予他们微光和火花。
但它即非此,又非彼。它是某种高于彼此的东西,就像天空高于大地一样。任何种类的形式都意识不到。它就像上帝自己一样,纯粹、自由、统一,也可以说它是诗歌的母系族谱,它的发生其实就来自他的本身。这种力量给我们洞开心灵的艺术之匙,继而我们打开那扇门,轻悄悄地走出去,在自由的呼吸中回过头来打量它们。
把一种状态视为诗歌本能的侵略,并享受它的升华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用自己的状态去启示阅读中的状态,并把读到的诗行和自己的灵思归结同一节奏同一作品之中更加使人愉快。老庄思想,佛学,柏拉图主义者,弗洛伊德主义者都会同意诗歌和阅读之间的印证、影响、或者在某一层面混为一谈,而后钥匙的功能被放大,使得艺术与艺术之间在经过相应的接触融合之后能轻而易举的相互释放。
这一点就像作家与作家隔着时空却共同闯进某一陌生领域一样有趣。博尔赫斯曾在一篇名为《比喻》的文章里谈及两种比喻;亚里士多德认为的生成于两种事物之间的相似性和斯诺里所关注的并没有相似性的比喻。前者把比喻建立在事物而非语言上,后者仅仅只是语言的建构。在对亚里士多德表示了温和的不赞成,对斯诺里否定之后博尔赫斯提出了一种事物内部的比喻。如但丁的“倒下了,就像死去的躯体倒下”和《圣经旧约》中“大卫长眠于母亲身旁,葬于大卫城内”,这种高贵的文学品质向世人表明了同一事物就足够完成一次修辞的需要,结束一次完整的叙述。在同一事物内部进行重建和瓦解的工作,而不是通过几个事物相互建立起来的关系写作。这是一种奇妙的本领,已非技术的范畴。在相似性的上面出现的对立,有时候又是一致的,那是在拥有了和真理直接对话的特权之后才会发出的声音,简洁、纯净、直接。
果戈里的朋友意大利作家兰多尔菲在一篇叙述果戈里的小说中为其虚构了一位橡皮气球为妻子。通过这位虚构的妻子兰多尔菲成功的释放了另外的果戈里,间接地维护了理想的果戈里,艺术的释放常常是复杂性的,它不是心灵的彼此感染,却拥有比感染更加直接的力量,它在虚空之中构筑了一扇门,通向那儿。
当艺术的释放向度指向自身,“我”总是无一例外的成为“他”。如诗中所述“别人会给他一朵花,作为他到过那儿的证明”,当这种转变回还的时候“我”两手空空,“两手空空”像一个终极的符号,难道还需要握住什么来证明?那是一种慵懒的、专注的、满足于自我的姿势,两手空空面向光阴和尘世。那是一种无需回避的回避,无需证明的证明,就像一段度过光阴过程的最终目的是过程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