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14女国师---集班家之大成的曹大家
八角捋须微笑道：“经过‘豆瓣’（窦班）组合的持续努力，彻底消灭中国北方最大的游牧民族威胁已经成为了事实。”
“并且，东汉朝还能以宗主国的姿态、号令各路胡族，无人敢与争锋。故汉人的形势不是小好、是一片大好；甚至可说是亘古未有、后来者乏。”
小武连连点头，叹道：“要说能够媲美，也只有盛唐的唐高宗、武则天时期了吧。”
八角呵呵笑道：“只是这种辉煌之中蕴藏着巨大的杀机，朝堂众大臣对极度膨胀的窦家非常抗拒。不过一般来说，内有章德窦太后垂帘听政，外有窦宪掌握军权并且立下大功、而且也知道适当收敛，朝政理应会稳定一段时间、比如说十年。”
“然而实际情况却是---当北方的战事彻底平靖了之后，朝廷稳定的时间连两个月都不到！这一点是任谁都预想不到的！”
小武大惊道：“连两个月都不到？发生了啥？”
八角晃了晃脑袋，捋须道：“92年4月，窦宪从鸡鹿塞边关回到了首都洛阳述职，汇报对北方胡人的最新控制策略。仅仅过了一个多月，6月朝廷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即使大家千算万算，谁都料想不到年仅14岁的汉和帝、竟然要比极聪明的前两任皇帝（汉明帝、汉章帝）更加精明和辣手---他直接策划了将外戚窦家连根拔起的计划。”
小武眼珠乱转，半天方才定下神道：“你是说，一个年方14岁的少年，就能将窦太后、朝臣和军队的势力都搞定？何况对手不止是窦家，还有耿秉的耿家、邓鸿的邓家，对吗？这怎么可能？”
八角正色道：“汉和帝的手段是隐藏很深的；并且缩小了打击面，让耿家置身事外，只攻击窦宪和他的三个弟弟、还有邓家的两个大臣。当然，这其实也从反面证明了、窦宪并没有造反的企图；否则他必会联结更多的朝臣为内援。”
“东汉王朝的一个经验是---要对付外戚、除非靠宦党。故汉和帝重用了太监郑众，替他分步完成了措施---先搜罗个人罪状、下旨贬逐窦宪等几位侯爷回封地；然后再传密旨去封地、将其悄悄赐死。”
小武惊讶道：“你是说，对窦家的侯爷们先施以薄惩，再追加重罚？而且预先不让别人知道？”
八角点了点头，道：“整个过程十分顺利，并且成功地忽悠了章德窦太后---窦家的几位侯都是劣迹斑斑、名声不好，搜罗罪证一点也不难，关键只是处罚轻重的问题。”
“因此窦氏同意将老是闯祸的几位兄弟贬回各自封地，条件是给他们留条生路。当章德窦太后知道最后结局之时，一切都已经晚了。‘功比天高’但‘篓子捅破天’的窦宪已亡。”
小武叹道：“章德窦太后是一位替国家和家族着想的女人啊！真是有仁人之心，可惜被人利用了。我也想明白了，汉和帝和太监郑众对此早有定计---只是动手时必须把窦宪包括在内；如果大将军仍然留在边关，就不能对其它的窦氏侯爷轻举妄动。”
八角捋须笑道：“你说的很对。其实章德窦太后本身也是擅用宦党之人---当年她在宫斗之中能够最终胜出，很大原因是因为提拔了能力非凡的小太监蔡伦。”
“蔡伦以告发巫蛊术、写匿名信等方式接连替她解决了两大竞争对手，然后窦氏才成功上位。”
小武大奇，道：“蔡伦？哪个蔡伦？是中国四大发明之中、发明造纸术的那个蔡伦吗？”
八角点头微笑道：“正是这个蔡伦！不过，蔡伦虽是宫斗高手，然而在后宫操弄权术、并非是他的终极追求。蔡伦出身于冶炼世家、精通钢铁打造，还自行研发了造纸工艺。”
“就在汉和帝十岁登基的那一年，蔡伦献出了新发明的‘蔡侯纸’，得到皇帝的好评、并传旨推广。此外蔡伦还担任过武库兵器督造---自他上任后兵器质量大大提高，其亲自设计的‘蔡太仆之弩’、‘龙亭之剑’等均为传世神兵。”
小武越听越奇，道：“蔡伦竟然是如此多才多艺的太监！不但是造纸，钢铁兵器更是擅长！若是让他一直呆在宫里，也实在是屈才了！”
“我也明白了---蔡伦一直有志难伸，也不愿一直待在宫廷政治的漩涡之中；而且本身又有理工科的特长，所以借献礼新皇登基的机会‘洗白’上岸了！”
八角呵呵一笑，捻须道：“汉和帝也大大夸奖了蔡伦的能力！于是顺手推舟、将蔡伦调出宫去主持兵器匠作。其后数年间蔡伦专心科研、开发武器，提高了汉军的战斗力；因而累积功劳、高升为太仆（九卿之一），爵封‘龙亭侯’。”
“一个太监转为二千石大官，并得以封侯---恐怕是别人做梦都梦不到的事情，而且千古罕有其匹！然而此举虽然对国家、蔡伦本人都是好事，但从此章德窦太后身边就没有了最得力之人---不然的话，郑众绝非蔡伦的对手。”
小武点头叹息，道：“没想到这个年仅十岁的汉和帝，刚刚登基、政治手段竟已如此老练！为什么称他为汉‘和’帝呢？到底和气在哪里？”
八角微笑道：“汉和帝的‘和’表现在有收有放，不搞一刀切。97年章德窦太后过世、能不能与先帝合葬又成了一个争议事件---汉和帝不顾群臣反对、坚决拍板合葬，并且不准再议。毕竟若无养母窦氏，他也当不上皇帝，所以不同意把事情做绝。”
“此外，邓家几个大臣被视为窦宪的同党而牵连被诛；但是此事并不影响汉和帝刘肇娶了邓绥为继任皇后、并且一直宠爱她。同时，邓皇后也是章德窦太后所喜欢的媳妇，所以此举有利于修复皇帝同窦家、邓家之间的关系。”
小武恍然笑道：“汉和帝喜欢‘和稀泥’，是吧？又打又摸的，所以称为‘和’帝。”
八角捋须微笑道：“对于班家来说，也是如此。但是无论怎么缩小打击面，悲催的老夫子班固仍被告发为窦宪的同党，因而下狱致死。”
“原因在于班固写了《封燕然山铭》还不过瘾，为了尽舒胸臆又写了一篇《窦将军北征赋》，于是被坐实了窦宪一党。”
小武摇头叹道：“真正的栋梁之材！冤啊！”
八角道：“61岁的白发大学者班固在狱中被拷打致死，其以军功封侯的心愿算是完成了一半---建立了军功、但是没有封侯、反而导致丧命。”
“因此，班固的另一个心愿也没有全部完成---《汉书》中深奥且繁琐的《天文志》和《八表》尚未梳理完毕，所以继续撰写《汉书》的任务也只能留给后人了。”
小武大惊道：“班固死的太曲了！而且《汉书》竟还没有写完？东汉就不能像西汉那样，给司马迁刑余而留下一条命，从而写完《史记》吗？”
八角摇了摇头，道：“班固跟窦宪之死一样冤。不过说起来班家依然有人，未完的《汉书》之编撰伟业，很快就由班固和班超的小妹妹挑了起来。”
小武再次大惊道：“班固和班超的小妹妹？她是谁？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八角捋须微笑，道：“那我就介绍一下，班固和班超的小妹妹、闺名叫做班昭。她是中华不世出的女中英豪，各方面的能力都不在两位哥哥之下。”
小武惊得张大了口、眼中充满了不相信，喃喃道：“她真能当得上如此评语？要知道，班固、班超二人均为难以置信的人中俊杰啊！”
八角呷了一口茶，捋须缓缓道：“班昭是班彪最疼爱的小女儿。她自小聪明无比，学习文化速度之快、悟性之高，更是胜过两位大十几岁的兄长。”
“见此情形，大学者班彪常常感叹，道：就算是自己的亲姑姑、西汉著名才女班婕妤再世，恐怕也比不了这个小女儿。”
小武奇上加奇，忙问道：“班婕妤？”
八角眨了眨眼，笑道：“班婕妤是班家的前辈、班彪的亲姑姑。她在汉成帝刘骜之时入宫为妃，乃是中华古代著名才女之一。”
“只是因为西汉时期的汉成帝、独宠宫中美貌无比的赵飞燕、赵合德姐妹，所以班婕妤才没有发出太多的声音，不过还是有不少诗文流传了下来。”
小武这才恍然，苦笑道：“班家的男男女女，不要这么有才吧？真是世代‘量产’学霸呀！”
八角笑了笑，又道：“至于说到班昭---她不仅是东汉王朝的著名才女，也是中华历史上第一位女性大学问家、大历史学家。”
“她14岁就出嫁给了同乡曹寿，而且丈夫早逝。但是班昭博学高才、一直为世人敬仰；后来甚至连当代大学问家马融、马续、郑玄（玄学之祖）都拜于她的门下求学。”
图表40两汉班氏谱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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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诧道：“班昭的学问竟然如此了得？但是她身为女子，既没有入宫、也不能当官，又是如何有影响力的呢？”
八角捋须微笑道：“既然才女的名声在外，依照汉和帝的脾气，在班固死于牢狱之后、自然还要提拔班家剩余之人。”
“恰好，班昭还曾写过著名的《女诫》一书---用于教导宫中的后妃是再合适不过了。于是皇帝特地聘请她入宫、做皇后和妃子的老师，教导她们文化与行为规范，免得后宫不守妇道、争执不休。”
小武释然道：“原来如此！”
八角道：“班固死后，班昭发愿要替哥哥完成未竟的《汉书》；然而《天文志》和《八表》都需要查证一些罕见的资料、可能在皇家图书馆内才有。于是班昭答应了入宫教书；同时皇帝也答应了她、可在大内资料档案库中自由翻阅。”
“从此，东汉皇宫中上至皇后、下至宫女都尊称她为‘曹大家’（‘家’发音为‘姑’），表示学生对老师的敬仰。然而，后世史家一般合称其家为‘三班’---这指的是班彪、班固、班昭三人，却不包括班超，因为班超对于修史没有直接的贡献。”
小武吸了一口气，点头道：“班昭是一个大学问家无疑了！不然，谁知道她老公姓曹？”
八角哈哈大笑，道：“曹大家的悟性奇高、懂的东西极多，又擅长分析和总结归纳，自然深通过往的文化与政治；再加上女性特有的精微细致，对学问乃至时事的把握十分稳妥，深得大家的赞赏。”
“而且有时候兴之所至，班昭在后宫里略微分享一些天文、地理、经学、历史方面的知识，不免被宫人视为天人、匾匾的伏。”
小武也大笑道：“这简直是‘降维打击’呀。”
八角捋须道：“然而，汉和帝只当了17年的皇帝就驾崩了，死的时候年仅27岁---他自己这么年轻，邓皇后自然更年轻了。”
“汉和帝去世以后，年轻的邓太后便开始摄政；但是她面对着陌生的朝堂却毫无经验、自然将班昭老师视为左膀右臂---每天都要她上朝、凡事都要跟她咨询，离开曹大家一天都不行。”
小武身躯大震，恍然道：“这么说来，班昭岂不是变成了东汉朝的女国师？只要她愿意，完全可以权倾朝野、独断专行！”
八角摇了摇头，微笑道：“或许她可以这么做。但是擅权妄为的话，并不符合曹大家‘以德服人’的性格，而且她的追求也不在于此。”
“故虽已是‘权力巅峰的女人’，但是班昭一心为公、学问又高，整个东汉朝野对‘女国师’都相当服气。当时有不少社会名人拜在她的门下，可能有的是好学、有的是想走门路，反正也分不清了。”
小武若有所思，钦佩道：“班昭的情况跟蔡伦大约也有些相似---他们虽曾处于权力中心，但更愿意专注于有特长的专业领域，发挥自我的价值！”
八角笑道：“一时间人尽皆知---曹大家对新政策的任何说法就是东汉王朝的风向标，对整个朝廷具有指向性的意义。”
“由于班昭工作勤奋、表现突出，偏偏她又淡泊名利、不要任何封赏；邓太后过意不去，还是将她的儿子曹成破格封为关内侯！”
“自古及今，因为父亲而封妻荫子听说过；但因母亲的成绩而给儿子封侯，这恐怕是独一号了！”
小武也服气叹道：“曹大家真乃奇女子也！”
八角嘿嘿一笑，眼光很诡异地道：“既然你这么有兴趣，那就再深度八卦一下吧---若没有娶到班昭这个媳妇，曹家可能永远也无法复兴了。”
“曹家据说本是西汉初年的相国曹参后裔传承，只是已经没落了很多年了。如今幸而得到女国师的神力而重新封侯，到了东汉末年才又传到了大太监曹腾这里---其养子的养子就是曹操，所以才有‘曹操乃是相国曹参之后’的这种说法。”
小武瞠目道：“竟有此事？！”
八角捻须继续道：“在班昭的辅佐下，邓太后的表现也得到朝野上下一致赞誉，因为她执政十六年从无重大过失。”
“而且，邓太后批准了其兄退休回乡---可见东汉从未绕过的‘外戚治国’现象，一时有望得到根治。后来，班昭年逾古稀而寿终正寝之时，邓太后亲自穿素挂孝，好像亲生女儿一样将其风光大葬。”
小武不禁骇然，道：“皇太后亲自挂孝、领头为一个普通人出殡，简直是闻所未闻！就算是皇帝也不会有如此待遇，因为至少比太后低一个辈分！”
八角笑中带憾道：“在班昭的一生里，只是仍有一点遗憾---由于‘女国师’一直忙于国事，《汉书》始终修订不完；于是只得再传给自己的弟子马续、由他最终定稿，这才终于完成了修史之伟业！”
小武点头叹息道：“撰写《汉书》真是一场超级接力赛！耗尽了班家几代人加上外援学者的心血！这样看起来，班昭也是没有留下遗憾了！”
“而且依我看，历朝历代还有很多听政的后妃、也想像东汉邓太后一样，留下漂亮的执政记录。只可惜‘女国师’就这一个，她们可没有这种好福气、能获得女性杰出大师的辅佐。从这一点来看，班昭的成就和意义也是空前绝后的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