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生命的边缘---一位罕见病患者的呐喊

行走在生命的边缘

---一位罕见病患者的呐喊

前言

人,大抵都会生病。

对于病患而言,病可医治,是一种幸福;有医可求,是一种幸福;有药可治,是一种幸福。然而,如果病不可医、医不可求、药不可治,就是雪上加霜,是病之大不幸。罕见病,就是一种发病机率极低,目前尚不被人们彻底认知的疾病,诊断极难,医治极难,甚至无医可求,无药可治。

卡斯特曼病,也称为巨大淋巴结病,英文名castleman(译文卡斯特曼病,简称卡病),中文别名“铃铛病”,是一种血液系统罕见病,发病机率为十万分之一,发展缓慢,但危害极大,2017年,我在北京协和医院确诊罹患此病。10年漫漫诊断路,看遍N市各大医院,遍访各大专家,各种最坏的推测、几十种不确切的治疗方案,经受的心理煎熬、身体痛楚让人痛不欲生,几近把人推向了绝望的边缘。绝望之际,先后5次到北京寻医问药,更是身心疲惫,心力憔悴,几经波折幸得确诊,并在北京协和医院接受正规治疗,其中的艰难困苦不亚于重走长征、赴汤蹈火。

行走在生命的边缘,在于卡病的罕见,未知性和不确定性,肉体的苦痛与内心的煎熬,使生命游离在生与死之间的真空地带,仿佛一不小心,随时可能会跌落死亡的深渊;行走在生命的边缘,在于如何智慧地选择医院与医生,只有招招谨慎、步步为胜,才能让天使的光辉照进你的生命的缝隙,让上帝的手牵你走出漆黑的深渊。

我写此书,在于记录这10多年患病之痛苦经历与心路历程,分享看病期间的经验教训,如果其他患友能够从中得到一些情感共鸣,对自己就医用药、身体康复、心理慰藉方面有些许帮助,那就是我最大的收获与荣幸。希望更多的医生能看到此书,同情共振,理解病患,实事求是,精准服务。希望更多的主管部门和医疗机构看到此书,进一步改革现有的医疗体制,使罕见病早发现早诊治,少走弯路,没有壁垒,不再艰难。

谨以此书献给正行走在生命边缘的罕见病友们,向奋战在医疗战线、为罕见病治疗做出贡献的先行者、探路者们致敬!向为罕见病贡献爱心、施以援手的组织、机构、企业和志愿者们致敬!


成都

一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因为对卡病的寻踪觅迹可能要追溯到十几年前。还是从成都开始吧,这个春节让我刻骨铭心,因为在等待死神宣判的前夜,异常寒冷,异常难熬。


飞机舱内,低矮得令人窒息的空间,压迫得令我喘不过气来,弧形的舱壁,仿佛如来神掌,轻轻压住一只蝼蚁,攥住我的心,压住我的胸,扼住我的喉,令我呼吸困难将要窒息,有一瞬间人似乎进入濒死状态,意识混沌,知觉模糊,感觉指尖快要触摸到地狱之门。

到达成都是大年初一晚上十点多,入住宾馆,整理洗漱,已近凌晨。我毫无睡意,执意要出去转转,想让成都的夜把捆在心脏上的枷锁松一松,哪怕一刀刺穿它,让寒夜的风透过孔洞,让心透透气,那也是畅快的。妻子不放心,也穿成个团似的跟在我后面。

这是我们全家第一次到成都,也是第一次春节期间的长途旅行。自从一个月前,我洗脸时发现颈部淋巴节肿大,心情就一直没有好过,三番五次去医院内科、颈肩科、皮肤科,医院的各种检查都没有任何诊断结果,医生提供的各种治疗方案都只是“试试看”,这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事,一下子就把人抛向半空,灵魂仿佛一下就被吹成一朵漂浮的云朵,忽上忽下,随时可能被一阵风吹走。春节前夕,做的最后一项检查结果要等到春节之后,等待中的忐忑、焦躁、不安、抑郁注定成为这个春节的主调。

大年三十,我草草地贴完春联,就窝在沙发上半眯着眼睛,感觉进入一种半“入定”状态,游离于客厅、卧室、阳台,飘飘渺渺,虚虚实实。妻子和女儿在厨房里静悄悄地忙着简单的年夜饭,听不到脚步声、烹饪声和说话声,家里安静得可怕,仿佛寂静的湖面,风平浪静,涟漪无声,连枝头的露珠都不敢掉落,生怕一不小心滴答成声,惊飞一池鸥鸟,吓走湖面飘渺的魂魄。

年夜饭是萝卜蒸挂面,这是安徽老家的习俗,寓意长长久久,蒸蒸日上。这些年在N市过年,都是入乡随俗,无论是在自己家还是在老丈人家,都是按当地习俗准备年夜饭,我也不计较,潜意识中的“年俗”早已经被同化,不在意了。

蒸面,不喝汤,这些都是妻子第一次按照老家的年俗做的年夜饭,只是8菜变成了4菜,简单而朴素。“我们喝点酒吧”,妻子提议说,“随你”,我没有态度。

以前,我和妻子总爱在晚上喝半杯红酒,酸酸甜甜,开胃养颜,但今天的红酒居然有点发涩,苦阴阴的,“这个酒是不是坏了?”我问,妻子闻了闻,尝了尝,“好像有点坏了”,明明这是刚开的红酒,她却也同意我的说法。

年夜饭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结束了,除了蒸面,和平时没什么两样。8点钟,是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会的时间,我打开电视,但立刻关上了,电视里的锣鼓声,敲得脑瓜生痛。

“我们到成都过春节吧,出去散散心”,妻子说。我没有反对。

大年初一的深夜,我们走在成都的街头,看不见人,看不见车,清亮的灯光把宽敞平滑的大街照得异常寒冷,路口的红绿灯也有气无力的眨着眼睛,偶尔一辆疾驰而过的汽车,嗖的一声很快消失在茫茫夜幕中,凛冽的寒风吹着哨子从身边经过,偶尔旋起路旁一片树叶,打着圈的跑到角落里取暖去了。妻子紧挨着我,右手揽着我的后腰,我们依偎着走在街灯下,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一直默默地走着,漫无目的,无边无际,除了扑扑的脚步声,这个世界似乎已经被我们隔离在厚厚的棉服外面。

这是全家第一次在外地过春节,也是过得最差的一个春节,按照老家的习俗,大年初一不出门,可今年初一却飞出了千里之外,而且在这寒冷的夜里,像游魂一样游荡在这异乡僻壤,我知道,我们都在等待那一道最后的判决,尽管之前的一次次“判决”就像刀子一样扎烂了我的心,但我还是希望这次“判决”能够给我带来一线生机,希望以前的都是误判,是一次次的乌龙事件。

回到宾馆已是凌晨,女儿趴在床上睡着了,行李散落了一地,来不及收拾,简单洗漱一下,就胡乱上床睡下了。

半梦半醒间,晃晃悠悠又来到了一个地方,白色的墙,白色的床,白色的衣服,我被一大群人捆缚着,架起来,塞进了一台机器,机器滚筒飞速旋转着,眩晕而梦幻,莫名其妙的天幕上,一张张脸孔,或同情,或冷漠,或猜疑地说着一个又一个疾病的名字,个个都是绝症。紧接着,殷红的血从橡胶管抽进了玻璃管,一管接一管,我感觉到身体都快要抽空了,自己只剩下了苟延残喘的份。我惊出一身冷汗,一脚踢开这雪白的手,呼的一声坐了起来,惊魂未定,原来又是一场噩梦。

一夜未眠,生怕一闭眼我就再回不到这个世界,或者我就再也不认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还有太多值得我留恋、需要我珍惜保护的东西,惶恐胜过了不舍。我眼睁睁看着时钟指向4点、5点、6点、7点、8点,妻子和女儿还睡得正香,我默默起床,简单洗漱,一个人又悄无声息走上大街。

二月份的成都,天色似乎也亮得特别晚,9点了,街上居然没有一个人,整个城市似乎还在沉睡之中。我从宾馆走出来,把拉链拉到了顶,用衣领挡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天空异常的灰暗,阴冷冷,灰蒙蒙,宛如世界末日来临,把人压得喘不过气。刺骨的寒风,吹着尖哨,穿过楼宇,掠过树梢,鞭打着脸,钻进衣服的每一个缝隙。站在灰色的街道上,风拽着裤管,推着后背,仿佛在押送一个囚犯,推搡着,撕扯着,鞭抽着,但我还是倔犟地与它抗争着,趔趔趄趄地朝前走,心中的灰暗、阴冷和绝望,浸蚀着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充斥着我的心、肺、肝和大脑,“我是不是快要灰飞烟灭了?”我这样想着,泥沼般的心湖上布满了死一般的沉寂。



初见端倪


自查病因,亡羊补牢。于我而言,我感到在于情绪,称得上积愁成疾。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的病,应该追溯到10多年前了。2008年上半年,因为工作调动、职务变更,还有亲人的去世等诸多重大变故在短时间内爆发,让我心力憔悴,经常是彻夜难寐、食不甘味,整把的掉头发,失落、惆怅、压抑、怄气,就连睡觉也经常被噩梦惊醒。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大概3个月时间。一天晚上,全身骚痒,脱衣一看,前胸后背大部分起疹,准确地说应该是中心发白边缘发红的大块疙瘩,一块连着一块,就像“风团”一样,奇痒异常,来势凶猛,以为毛剌虫爬过,或者尘螨、花粉类过敏,赶紧洗澡,哪知热水一激,更是发红壮大,风团变得热气蒸腾、生机勃发,并迅速向颈脖、腰腹蔓延,很是吓人,赶紧让妻子找来风油精、花露水,全身洒了个遍,渍得又痛又痒,红块块长得更大更壮了,而且还发红发烫,用手一摸,都能隐隐感到散发出来的一股热气,最后没办法,从冰箱里取出来冰块冷敷,痒痛的症状才慢慢缓解。

折腾了一宿,一夜未眠。第二日去医院,大夫说是急性荨麻疹,药方无非是盐酸西替利嗪片等几样药,口服一周后,仍不见好转,再去医院,挂水,吃药,有一些缓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这种“风团”荨麻疹还是经常发作,在医院折腾了几次,收效甚微。

现在回想起来,病从这里就开始了。当时我正值壮年,身体非常健康,历年体检没有任何问题,而且还非常注重锻炼,为什么会突然患荨麻疹?按医生的说法,就是免疫力下降了。对此,当时的我们都认为是正确的,而且即使是荨麻疹给生活带来了不便,但也没有完全放在心上,更没有过多的治疗,除了按医嘱少食辛辣、禁烟酒、清淡饮食等常规性要求,荨麻疹就这样拖拖沓沓、断断续续了好几年,春天走,秋天来,好好坏坏,反反复复。

对于当时医生对荨麻疹是免疫力下降的判断,我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只是从我自身的感受看,当时的荨麻疹还真不是免疫力下降,因为当时我正值年轻,身体健康,从无大病,唯一的解释,就是它就是大病的一种前奏。因此,荨麻疹还真不能简单的说成是免疫力下降这么简单。至于荨麻疹的原因,情绪低沉、心意失落、长期压抑无以释放等因素应该是关键诱因,后面我还将详细叙述。

一次聚会,一位朋友推荐看中医,是本市某国医堂,其实也就是一家不大的医院,说是某知名老中医坐诊,效果很好,于是又奔波几十公里找到老中医,须发全白,跟电视广告里的“知名老中医”气质非常相符,旁边还有三、四位穿白大褂学生模样的人,搭脉、看苔、问诊,并亲手示范在起疹处抓挠一下,说了一堆“抓挠留痕,脾虚藏湿”之类的中医术语,也是在教导几位学生吧,坚信我是因湿气而起,因此补脾祛湿,开具中药方,试吃一个月。回家后,严遵医嘱,按时吃药,戒酒戒烟,戒辛辣刺激,早睡早起,只是荨麻疹仍没有好转迹象,于是我判断老中医之秘方虽秘,但于是我而言未必对症,于是也就没有了下文。

又捱了两年,荨麻疹在断断续续的治疗中似乎有所好转,那种急起急消的风团逐渐消失,但随之而来的,是双腿周围皮肤痒得厉害,各种抓挠,每遇跑步、骑车、打球等运动时,便出现红色斑疹,一片连着一片,红肿块中带着米粒状突起,奇痒无比,必须使劲抓挠,而且必须破皮直至渗出殷殷血滴方才止痒,所以每次虽挠得鲜血淋漓,却感到酣畅无比,竟有超级解脱之感,第二日又痒,于是又要挠破刚刚结痂的血盖子,又酣畅无比。期间,到皮炎所开具各类治疗湿疹、皮炎、止痒的外用药物疗效几近于无,医生都在交待不能挠不能抓,可这是你说不能我就不能的么!

如果说这种痒尚能忍受,尚不影响生活,但大约一年后,全身开始出现的骚痒则是不可忍受,是切肤之痒,而是皮下之痒,是肉中之痒,抓挠不可触及之痒,一开始尚可忍受,但后来慢慢加重,白天还好,一到夜晚,痒魔就开始附身,在前胸、后背、大腿、胳膊,凡是有一寸好的皮肤上,上演一场万只猴头大闹皮宫之大戏,它们似乎很讲究用刑之策略,时而重点围攻,时而全面开花,时而声东击西,使人夜不能寐、灵魂出窍,偶尔停战消停,想趁虚睡一小会,一不小心翻身触发痒之机关,被痒魔发现,又是一番狂轰滥炸,直至凌晨方偃旗息鼓,鸣金收兵,施刑之极端、之残酷从所未有,至此我方切身体会到当年朱元璋对胡惟庸施以痒刑,实为当时之极刑。

这一年的冬天异常寒冷,室外滴水成冰,室内也不敢开暖气、空调,因为暖气会加剧皮肤的骚痒。深夜,万籁俱寂,我不敢钻进温暖的被窝,因为随着体温的升高,骚痒就会随之而来,只能盖一会被子掀一会被子,小心地维持着体温平衡,不敢去触碰痒魔的温控线。有时候被折腾累了,睡着了,突然被一阵钻心的痒惊醒,原来是自己的双脚在睡梦中钻进了温暖的被窝,受到的惩罚就是钻心之痒,悲痒欲绝!一次次,一天天,人已经形容憔悴,难道中了痒痒蛊?

那段时间,全身上下几无完肤,全是抓痕、血印,因痒夜不能寐只能白天睡觉,晚上“战斗”,我向单位请了病假,只是没有哪个医院能开出病假条,总不能说皮肤痒需要休病假吧,只好向单位领导如实说明了情况,领导倒是通情达理,说还是正常上下班,如果白天上班实在坚持不住,就在办公室隔壁的资料室休息一下,算是打了个擦边球。

为治痒、止痒,又一次次往返于各大医院的皮肤科、皮炎所,吃、搽、洗、灸,中西结合,多管齐下,但仍然见效不大,“痒”不欲生中我走投无路,只得拿来冰块,在红肿之处冷敷,见效还挺快,红肿稍歇,奇痒也暂时止住,快要被痒出窍的灵魂才慢慢安顿下来。

按照一般常识想,这种长时间、全身性、顽固性皮肤骚痒,早应该判断出不是一般性的皮肤病了,皮疹、骚痒只是潜在疾病的一个表征,一定是隐匿了其他的重大疾病,但我究竟应该看什么科室?看什么医生?皮肤科的医生不能给我任何的答案,普内科医生也不能有准确的判断,就诊时我问过很多医生,我究竟是哪个方面的毛病?我要转诊哪个科室?没有一个人能给我准确的答案,偶尔问急了,有的医生说“我只能说你这个方面没有问题”,言下之意就是要想查询病根,需要病人一个科室一个科室去摸着门碰运气。

现代医院科室越分越细,但在科室间却建立起了无形的就诊壁垒,头痛进头科,脑痛进脑科,皮肤痒进皮肤科,但究为何病、应去何科,却只能靠病人自己来判断,去碰运气,这应该说是“隔科如隔山”吧,医院是不是应该建立一个首诊负责、转诊机制?病人初次看病,更需要知识全面的全科大夫,其后才是专业精深的专科大夫。

就在这种大致、有可能、将将就就的治疗中,我的病情一拖再拖,只是这痒没有止住,病情却慢慢发展变化。一次次徘徊在豪华气派的医院门诊大楼里,看着人潮汹涌的看病人群,热闹得就像赶市集,只是这里的人个个行色匆匆,人人神情忧郁、愁眉不展,偶尔还有放声痛哭的,还有在医院就诊大厅里席地而卧的,甚至有人拎着简单的行李留宿在长长的铁椅上,看病难,难看病。医院公示栏上,一排排著名专家、知名专家、正高教授,我竟然迷茫了,就像走进了金光闪闪的寺庙,看着四周手握兵器、威风凛凛的金身菩萨,就是不知道哪个是我的救世主。自己偶尔也想过,这是不是免疫系统的病、血液系统的病?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因为没有一个医生跟我提出过这类想法,所有的检查结果都无法指向一个确切的病症。

经此一番,对于皮肤病我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或许皮肤病只是身体疾病的一个表象,一种表现,而实病往往在内脏、在血液、在骨髓,所以如果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皮肤病就医皮肤的话,肯定不是好医生,不知道帮我看过皮肤病的皮肤科医生明白不明白这个道理。


漫漫征途


长期或超长期的无法确诊,给病人带来的心理折磨远远超过身体上的痛楚,未知的恐惧、失败的焦虑、迷茫的无助,令人意志沦丧、痛不欲生,很多人就此放弃治疗,甚至自杀。

罕见病的诊断之路是漫长的,很多人根本走不到确诊这一步,而是在前期、中期就被草草的误诊了,稀里糊涂地被当作其他疾病治疗,只有智慧的坚持者,在经过极其艰险、漫长、曲折的就诊之路后,才能到达确诊的彼岸。因此,面对医生的诊断,不可不信,也不可盲信,需要有自己理智的判断,重大抉择前多跑几家医院,多看几个医生,多听些人的意见(包括病人、家属、医生朋友),智慧就医至关重要。


终于熬到了春天,慢慢地,骚痒渐渐止住,灵魂也慢慢得以安睡,但身上的皮疹由红及褐,由褐及黑,伴有皮下硬块,起先是脸部,后来是全身,大小不一,像极了梅花,虽人已中年,但这样的容颜也一度影响我的社交,影响了工作,甚至都不想去公开场合,总有人半开玩笑说“你是不是得了性病?”我不能辩解,不能解释。

一日洗脸照镜,发现颈脖处有凸起的包块,手摸食指头大小,滑动,无痛痒,无红肿,当时完全没有放在心上,更没有与皮肤的骚痒联系起来。又过一月,突然想起到医院看头颈肩科门诊,三甲医院,副主任医师,“放心,没什么大问题,不像坏东西”,然后开具强力消炎片,说有可能是体内炎症引起的淋巴结肿大,消炎即可。二周消炎,无果,再看该医院结节病专科,仍然是消炎,加颈部B超,后又穿刺,忐忑中等待1星期后,拿到病理报告,示“炎性反应性增生”,居然心中窃喜,反正坦然了很多。

淋巴结的警报暂时消除,但身上“梅花”治疗还得抓紧。2015年,经人介绍找到了某大学附属医院皮肤科W主任。这天W主任没有门诊,让我到病房里找他,按照约定的时间,我敲响了W主任办公室的门。他年愈7旬,满脸慈祥,正跟一大群年轻的医生在讨论工作,听过我的介绍后,认真地看了我的各项检查结果,让我脱光了上身衣服仔细查看皮疹。“皮肤淋巴瘤样丘疹病”,他非常自信地说,并召来一大群研究生活学活用,以我为病例进行现场参观、拍照、问询、记录,就像一个活标本。忙活一阵子后,W主任说这个病目前尚无大碍,但随时可能转化为淋巴瘤,因此可以观察,也可以治疗,手段就是化疗。

多年的模糊治疗,历经几十位专家都未能有确切的定论,W主任一锤定音,倒把我锤得有点懵了,一方面,有点兴奋,不管怎样毕竟有了一个确切的诊断,悬在半空中的这颗定时炸弹,仿佛知道了它是什么型号,危险性有多大,另一方面,也有点担忧,毕竟这是一种可以随时转化为淋巴瘤的准恶性病,害怕和担忧当然是免不了。同时,历经这么多年的诊治,对医生诊断出各种病,我始终抱着一种审慎的态度,既不可不信,全也不可全信,因此对W主任的“果断”、“信誓旦旦”,我以“我再考虑考虑,过几天再找你”为由,就转身离开了。

淋巴瘤样丘疹病,实为淋巴瘤亲兄弟,只是有先发、并存、后发之分,W主任真的能一锤定乾坤?而且给出的2种治疗方案似乎走向2个极端,都是我所不能接受。观察,肯定是不行了,此时我已经把全身的骚痒、淋巴结的肿大、脸上的丘疹联系在一起,归结为一种病症,这是我作为病人的自我感知,尽管这么多医生认为淋巴结肿大与丘疹没有关系。那么化疗?一听到“化疗”我就哆索,因为我知道这是对恶性肿瘤的常规治疗手段,我的淋巴结肿大也没有确诊为恶性肿瘤,穿刺的结果只是炎性反应性增生,为什么要化疗?后来,我从一些卡病病友那里了解到,他们在没有确诊为恶性肿瘤的情况下,当地医生就使用化疗手段,是因为医生看到了淋巴结肿大,尽管不知道它是不是恶性的,不管它是何原因引起的,就决定通过化疗消灭掉它,就像看到地上长草了,不是想着去拔根,而是简单地用镰刀割草,这是不是也是一种医疗粗暴?当然,盲目化疗导致的后遗症也是严重的,不再一一详述。

之后,再请熟人介绍到N市第一医院某知名皮肤科专家,叙述前情,专家未及细问,也未置可否,熟练的开单,称先吃药后复查,出门一看导诊单,皮肤淋巴瘤!未缴费,直接打车回家。

西医无法治疗,要不再试试中医?于是我又走进了省中医院某知名Z教授诊室,把脉、看舌苔、问病史,诊断为“湿邪症”,中西药结合治疗,昆仙胶囊、参希胶囊、龙心素胶囊、止血灵颗粒,草药18味,药品领了整整3大袋,14天量。看着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药,比我14日吃下的食物还要多,我感到从所未有的恐惧,这不会把肝肾脾胃吃坏了吧?网上瞎传的中医是稀里糊涂把病治好了,确实这么多种药总有一种能对症吧,当时我也这么想。救命要紧,认真煎药吃药,每次一大把,需要分几次温水才能送服。为加强中药疗效,中药没有代煎,而是专门买来煎药用的电煎药壶,每天守时定量,从不敢丝毫懈怠,每天药服完基本肠胃已满,再无饥饿感。3个月的中西医结合治疗,病情曾一度有所抑制,但很快反弹,并变得更加严重了,仿佛弹簧被人压了一下,放开后反而弹得更高了。我有些气馁,但又有些不服气,因为我对自己的身体还是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几十年的坚持锻炼、健康生活,身体不会这么快垮掉!但眼下又将行至一个死胡同了,再继续向前,只会枉费功夫,而且在第6次复诊时,我看到了Z教授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的表情,我知道她没辙了!我退出诊室,没有再过多询问,也没有照方抓药,默默离开了医院。

就这样,断断续续在皮肤科折腾了近10年,死胡同越走越深,竟然没有想到回头看看走的路对不对,一条道走到黑。

皮肤科的终结战,发生在2016年,经多方辗转,我找到了S教授,国内皮肤病方面的顶尖专家。门诊当天,虽然门诊量很大,S教授还是看得非常耐心,用显微镜观看了湿疹皮肤切片,良久,他开出了处方,口服药4种,中药14副,其中有醋酸泼尼松片、雷公藤,2周后复诊。

雷公藤,俗名“断肠草”,抗炎,抗肿瘤,对非特异性免疫有增强作用,生病时间长了,自己也成了半个医生,自我感到药物对症。14天复查,再服药,再复查,如此反复4个周期近2个月,皮疹没有消退,骚痒继续,只是在此期间,因为大量服药,腰膝无力,全身酸软,连说话都有气无力,脑袋好像被雷劈了一般的感觉(当时还有吃雷公藤就像被雷劈的怪想),整个人陷入了重度的精神萎糜、气虚体弱之中,白天蜷缩在沙发,晚上蜷缩在床上。服药第4个周期,自己仿佛进入了通往死亡的通道,意识混沌,行百米维艰。后来,经全家商量,一致决定停药,按妻子的话说“不要病没治好,命治没了”。期间,姐姐从老家赶来看望我,送她走时,我竟想此次是否已成诀别?看着姐姐远去的背影,我泪眼婆娑。

对于未经医生同意擅自停药,我不能评说自己正确与否,但凡是还是要视情而定,对于常规性的疾病、常规性的用药,还是要谨遵医嘱,毕竟那是经过大量的临床得出的经验,是教科书,但对于未能确诊类疾病、试验性用药,或者说医生都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如果三、四个服药周期过后,指标没有明显变化,病情没有有效控制,或者出现了严重的负反应时,就要考虑医生诊断方向是否正确,处方是否对症,减药、停药、换药就要认真评估和考虑了。

日子就在一天天的往回医院中过去了,C反应蛋白明显升高,球白比偏低,尿隐血3+,医生称这是体内炎症的反应,炎症反应?我立即联想到之前的淋巴结肿大也显示“炎性反应增生”,我感到了这些指标的变化,一定是同一种疾病引起的,而且它在逐步的发展变化,只是我束手无策,医生也束手无策。

我越来越感到生命的紧迫性,感到时间的紧迫性,越来越多的身体异样让我如坐针毡,“久炎必癌”的道理让我度日如年,但无人为我指引,无医为我治疗,路在何方?在众多的仪器检查,众多的尿检、血检项目无果的情况下,我抱着试试的心态,再次做了淋巴结穿刺,之后又做了皮肤丘疹病理,前者仍示“炎性增生性反应”,后者除了一大堆指标结果外,示“无特异性指向”,等于没有结果。

有人会批评我,不相信医院,不相信医生,这院看到那院,这专家看到那专家。对,批评的好!就像佛说,要敬我就要信我,不要此山拜完拜彼山,这佛拜完拜那佛,三心二意,必定办不成事情。其实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么做的,就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听话,认真吃药打针,认真锻炼身体,认真调整心态,绝对是言听计从,当乖乖病人、乖乖患者,只是历经数年后,当化验单快变成一部长篇小说时,我身依旧,我病依旧,不由得在我暂时还有些思维的病躯里冒出些个想法,信与不信,信谁与不信谁,还不得有自己的思想和判断么?对,智慧就医,当时就有了这个想法。

 

改弦更张


山重水复疑无路,为什么一直医不对治、药不对症?是我们选择的科室不对!那就试试改医更药,或许就能柳暗花明呢。


病人看病有如盲人摸象,尤其在各项检查完成医生出具的“无特异性指向”结论后,病人何去何从,究竟怎么看病?我不是医生我不知道,因为医生也不知道。但改弦更张、另辟蹊径总可以吧,医院不行换医院,医生不行换医生,科室不行换科室,既然看皮肤不行,那就改看肾内科吧,不是尿有隐血了么?或许从此就能打开缺口、一窥端倪呢。

于是根据智慧城市APP推荐,换了一家本市医院知名肾内科,在网上挂了该科W主任的门诊号。W主任削瘦干练,看病还算细心,候诊病人也不多,听完我的叙述之后,征询地看着我“要不要住下来做个系统的检查?”,我心里跳了一下,住院检查说明她现在还没有确诊的把握,但既然收下来,说明还有一线希望,管她呢,住下。

第一次走进这所医院住院部的时候,建筑恢弘,装修堂皇,确实让我惊叹,使我更加相信这些是医院医疗水平和实力的保证。当天,管床医生对我做了例行问诊,开了很多例行检查,但令人纳闷的是,第二日就给我上药,一次挂了四五瓶水,也没有见W主任的面,于是我就到医生办公室找到管床S医生,一个25、6岁左右瘦弱的小姑娘,“S医生你好,我是住院检查的,因为目前病还没有确诊,但今天怎么就给我上了药?”,“这是W主任安排的,这些药是健脾强肾的,也是为你下一步做检查需要的”,我感到无语,但看到S医生无可辩解、不愿多做解释的表情,我悻悻地退出了医生办公室。

我不懂医,当然不能妄想,医生的健脾补肾的药或许就能治好尿隐血呢?看肾内科,当然要治肾,但我进院检查的初衷却是以此为突破口,查查自己的炎症,查查淋巴结肿大,看这些之间到底有没有联系,是不是一病之因果?如果因隐血而治肾,那就不是我入院检查的初衷了。当天晚上,我与妻子视频,讲述了自己的疑问,感到有点愤愤不平,“你既然想到医院检查,就相信医生,配合医生”,妻子安慰我说。

接连下来的一个星期,进行了CT、B超、尿血检、颈部淋巴结活检等多项检查,每天看着检验单上不断出现的新箭头,我的心也像箭头一样七上八下。第5日,各项检查基本完成,W主任喊我到医生办公室,总结了各项检查结果,结论意思很明确,虽然很多指标异常,但没有明确指向,影像检查也未发现明显占位,所以在我的出院小结中写道“不具有特异性,结缔组织疾病?”,这个“?”代表着疑问,更代表不能确诊。对于这个结果,一半是意想之中,因为在我入院前的N次检查、N个医生都是这样,已经不足为奇了,一半又是意料之外,如此全面的检查,如此多的异常,竟然不能得出诊断结论?我再次感到了医生的无力,医院的无力。我拿着这个“?”办理了出院手续。

淋巴结活检报告是在出院一周后拿到的,窗口护士告诉我,病理科L主任留条,让我拿到报告后到他办公室找他一谈,我感到事情的重大。办公室内,L主任又详细询问了我的病史,然后拿出我的病理检验报告,说“从活检的情况看,免疫组化显示有大量IgG4阳性浆细胞,所以考虑为反应性淋巴结增生伴IgG4细胞增多”,怕我听不懂,他把化验报告伸到我面前说“我查过很多文献,淋巴结内IgG4细胞增多可能不具有特异性,并且单纯淋巴结改变而无其他器官改变”,“igG4?浆细胞?”,对我来说这些都从未听到过的新名词,更不清楚它们意味着什么,但“不具有特异性”我却听过无数遍,说到底就是还不能确诊呗!“我们也还没有遇到过这种病例,我回头再找其他专家研究一下,一有消息我就电话通知你,你如果有其他的诊断消息,也可以电话告知我”,L主任再次关闭了希望的大门,不过留下了一条缝隙,一条希望的尾巴。

警报等级一下子从橙色飙升到了红色,我被炸懵了,有点不知所措,愣愣地在医院大厅的椅子坐了半天,仿佛溺身大海,本就晕头转向,现又被蒙上了双眼,自知很快就要葬身大海了。

然而,人总是在最后一刻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W主任在出院时的一句“可以去看看免疫科”给我指明了新的方向。省人医应该是这个省会城市医学高峰,找免疫科主任看病准没错。省人医门诊楼很老,还是六七十年代的老楼,水磨石地面,黄杉木墙裙,楼顶矮得令人窒息,候诊的走廊上没有椅子,站满了人,空气中充满了低沉、憋闷的味道。我拿着厚厚一本书似的各种检查报告走进Z主任的诊室,很有礼貌地向她鞠躬、问好,想尽量以自己的卑微、恭敬,换来医生的些许关照、细心。我坐在诊台对面的方凳上,讲述着自己的病情,Z主任轻声细语地询问,简略地翻看着各种报告,然后写病历、开药方,叮嘱半月后复查。走出诊室,我认真看了病历,诊断为“IgG4相关性疾病”,我赶紧拿出手机百度,示:IgG4相关性疾病(IgG4-RD)是一种慢性、进行性炎症伴纤维化的疾病,可累及多个脏器。此时是2017年3月5日,几年后我才知道,IgG4相关性疾病是一种自身免疫介导的炎性纤维化罕见病,2018年5月11日,才被列入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等3部门联合制定的《第一批罕见病目录》。

认真细看药物说明,Z主任开具的处方4味药,除了激素类、护胃、补钙类药物外,还有甲咹喋啉,抗叶酸抗肿瘤药,适应症主要是绒毛膜上皮癌、恶性葡萄胎、各类急性白血病。我心中有些慌张,如果说之前是未知的恐惧,那么这次是被实锤的害怕,说明书上的“癌”字虽小如蝼蚁,可在我眼中却放大了一千倍。夜晚,坐在餐桌边,我与妻子认真看着药品说明书,这段时间她也被我的病情折磨得忧心忡忡、情绪低迷,女儿上大学后家中更是少了笑声,甚至没人大声说话,我的病情就像一只幽灵一样,在家中久久盘踞,挥之不去,驱之还来。“吃治癌的药并不能说明就是癌症,别自己吓自己”,妻子宽慰我说,也是实情,但与癌沾边,仿佛就已被划为了一伍。

第三次门诊时,各项检查指标有呈现此起彼伏的波动,Z主任说“这些是药物引起的,没有实质性意义”,“你还是住下来全面查一查”,Z主任声音不高,却很威严,我当然听医生的,没有意见。

预约住院,20天后接到入院电话通知,这是在省人医住院的正常预约时长。与以往不同的是,住院第二日,Z主任就叫我到医生办公室,“这是一种比较特殊的病”(我当时也不明白比较特殊的程度到底有多大),这次住院主要采取排除式的检查,主要排查淋巴瘤、其他肿瘤等恶性疾病,然后我们再一步步把这个病‘揪’出来”,Z主任做了一个“揪”的动作,也给我打了个气,看到了她“揪”出来的信心。

骨穿,PAT CT,基因重排,免疫组化,对之前的淋巴结病理切片,借片到该院病理科重新进行专家会诊,排除了淋巴瘤、白血病、恶性肿瘤,这让我大大松了一口气!不过,PAT CT显示,颈部、双腋、腹股沟及腹膜后、纵膈均有淋巴结肿大。按同病房病友说,一次PAT CT,如果没有恶性肿瘤,2年内就不再出现新的肿瘤,从PAT CT报告上看,目前这些淋巴结肿大不是恶性,因此,虽然如此多的“肿大”,却也让我松下了一口气。出院时,Z主任安排我义务捐赠4管静脉血用作医学研究,虽然她未明确告知此病目前无解,但我知道“排雷”虽已完成,IgG4相关性疾病她却力所不能及,此路又已到头。

2008至2017,这10年之间,我走遍了N市大大小小医院十几家,经过的几十名省市专家诊治,从普通荨麻疹,到IgG4相关性疾病,我似乎摸到了医学的天花板,但那又怎样?我寻过民间“神医”,访过山东“神汉”,进庙必拜菩萨,教堂礼拜祈祷,因为我没有选择。

这些年,我很少旅行,因为我感到这一路风景、满山笑语与我何干?与其做旅途中的行尸走肉,味同嚼蜡般人来人往,还不如走进游戏的世界,在虚拟中忘却自己,忘却痛苦,麻痹自己的心灵,混沌自己的时光。

这些年,我羡慕每一个人,羡慕同事,羡慕同学,羡慕行人,羡慕早起打扫卫生的环卫工人,羡慕风里雨里奔忙的快递小哥,甚至羡慕街角的那个乞丐,因为起码他比我多了健康。

这些年,我取消了一切活动,李姐儿子结婚、张哥孙子百日、夕日战友聚会,我从未参加,因为我身体痛楚,心情落寞,“消失的我”再无心社交。

这些年,我不敢有稍长远打算,不敢买房,不敢投资,不敢存款,不敢想儿女成家、与妻携手夕阳,因为我怕自己活不到那一天,每想一次必定心痛一次。

这些年,我从未向别人说起过我的病情,也不愿谈到疾病,不愿看到医院,因为这些都会让我触景生情,心生痛楚。

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山重水复


选对医院就是选对方向,选对医生就是选对生死。

不要相信一个医生的判断,而要听取一群医生的意见。

如果说看病是过火焰山,那看罕见病就是上西天取经,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现在,我历经八十一难后,似乎又无路可走了。

在N市各大医院转悠的10年期间,除了无穷无尽的检查,不停的转换医院、科室、专家,病好像并没有被确诊下来。焦虑、担心、恐惧,编织成一张灰色的大网,将我裹得严严实实的。有一段时间,已经对医院、医生产生一种厌烦情绪,害怕提医院医生,就像鱼儿被钩儿挂住了嘴一样,一旦风吹草动牵动了钓钩,就会钻心的痛,风吹动一根羽毛都会让我强压着的愁绪瞬间弥漫到全身。有时候,走在喧闹的马路上,昏黄的阳光照得人恍恍惚惚,人声、鸣笛声、刹车声明明就在不远处,可我听来却宛如在天际,隔着18层玻璃一样,听得懵懵懂懂,看得模模糊糊,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听力视力障碍,总感到这一切与我没有任何关系。置身世外?恍然隔世?对,就这种感觉。我羡慕路上走着的每一个人,只要是健康的,哪怕是贫穷、是落魄,甚至街边摊上的小贩、打扫卫生的环卫工人,我都会朝他们投去羡慕的目光,因为我知道他们所拥有的健康我没有,我过得不如他们,生得不如他们,我是最悲惨、最卑微的活着的人。

耶酥的亮光在我最无望的时候,照耀了我前行的路。有一天,无意中有人推荐我去北京、上海等一线城市的大医院看看,并列举了几个在N市宣布无治,但后来在上海、北京“治好”的身边人(起码暂时性命无忧),让我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以往,在一般人的认知里,省城医院看不好的病,就再无希望了,有人选择了止步于此,有人选择了认命,殊不知北京、上海有更好的医疗资源,走出省城就会海阔天空。

网络时代,资讯快捷方便,查阅大量资料后,选定了北京协和医院风湿免疫科,被业界称为中国风湿病学科的“黄埔军校”,是全国公认的“疑难危重风湿病诊治中心”。我下载了北京协和医院APP,既然去北京当然要挂专家级别医生号,但每天16点整放号,1秒内号源全部抢光,其速度堪比飞人博尔特,常人无法完成。之后又尝试过114挂号网,好医生APP,均告无果。“进京碰碰运气吧,不行先挂普通号,院内转诊专家号或许容易些”,妻子的建议起到关键性的引导作用,也开启了我“五下北京”看病的又一段艰难历程。

我当然可以坐高铁坐飞机,享受更好的乘坐体验,但几年看病耗费了一个工薪阶层大部分收入,坐最廉价的车、住最廉价的宾馆、吃最廉价的食物,成了大部分进京看病人的标配。进京的普通绿皮火车上,我碰到过不少和我一样是进京看病的患者,大多是病情严重,面容灰白,瘦骨嶙峋,话不成音,有的非搀扶不能行走,家属也愁眉不展,但即使是这样,很多人也舍不得买一张卧铺,而是坐十几二十几小时的硬座,为的就是节省一二百元车费,于是我又悲人怜己,自觉生活艰辛,底层炎凉,一路唏嘘。

近20年没有坐过绿皮火车,我再一次领略了K字头火车的一路风景。绿皮火车逛逛悠悠,经过蚌埠、徐州、泰安、天津,一路向北,像一条巨蟒一样懒洋洋地摇晃着身躯蜿蜒向前。我和衣而卧,仿佛睡在一个巨大的摇篮中,随着列车摇晃着身躯,摇晃着灵魂,半梦半醒地被裹挟着滑向未知的世界。嘈杂、湿闷的车厢内,夹杂着脚臭味、方便面味和厕所味道,视频声、聊天声、呼噜声,让我彻底感受到了廉价的滋味。

车窗外暮色渐浓,齐鲁大地没有一丝绿色,灰蒙蒙,正如天色灰蒙蒙,心情灰蒙蒙,忽然想起柳永的《雨霖铃》“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我此次进京也是前途茫茫,能不能挂上号、找到医生、找对医生,全部是前途未卜。一路忐忑,冷戚无语。

凌晨5点的北京异常寒冷,呵出的水汽仿佛能立即冻住,“北京站”三个红色大字在寒冷的天光里显得异常雄伟壮丽,闪烁的灯光映衬着站外广场上稀稀松松几个人。时间还早,地铁公交都还没有开始,我百无聊赖走进小巷深处一家早餐店,避避外面的寒风,等等头班地铁公交,一碗馄饨,一笼包子,一碟小菜,熬到了天亮。

北京协和医院西院门诊楼,不是我想像当中那么雄伟高大,低矮但很整洁,我甚至怀疑走错了,还专门问了问保安这是不是北京协和医院?医院门诊大门口已经围了很多人,操着不同的口音,背着大大小小的背包,一看就知道很多都是外地人。终于门诊大门打开了,人们争先恐后朝里挤,不大的门诊楼内到处是人,少数专家门诊前都有保安专门看护,无号的人一律不得进入,甚至想进诊室跟医生说个话都不行。我是普通门诊,门前没有保安,把病历放在门口等待医生叫号就行。Z医生,是个年轻的女医生,态度很和气,由于我进京之前做了充分的准备,将自己历年来的病情写了一个类似的情况报告,并且将所有的检查结果进行了列表对照,所以她很快就了解了情况,“我这个病究竟是什么病?”我试探着问道,“先检查吧,现在暂时还不能确定”,她回答道,并且很快开好了一大堆检验单,无非血、便、尿、CT检查,这些检查有的在西院区,有的在东院区,特别是验血预约到2天后,CT预约到了一周后,只有检查、等待。

一个多星期,我一个人窝在北京三环外8平方米地下室里,一张床,一个电视机,一把椅子,公共洗浴,昏天黑地地看着电视,打着游戏,饿了吃泡面、点外卖,以此来麻痹自己没有着落的心情,没有着落的事情,忘记日升日落,忘记身患疾病,把这日日夜夜连成一整段,似乎就把痛苦、寂寞、徬徨连成了一整段,不必零敲碎打,囫囵一次咬牙挺过。

好不容易熬到周一,当我第二次拿着报告单再去看这个年轻的女医生时,她看了看报告单说,“这个病比较麻烦,你挂个专家号看吧”,想想专家门诊前的保安,和APP上秒没的专家号,我的心一下又沉了下来,非常失望,说实话,我很想通过这个普通医生的初诊,帮我推荐到专家诊室,“但我挂不了专家号,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推荐一下,因为我确实抢不到专家号”,我试探着问,“这个我也没有办法”,她将一叠化验单递给了我,侧身并配合眼睛指向门口,做出了结束诊疗、有请下一位的动作。

出门后,我在医院的长椅上坐了很久很久,就像被雷打了一样,一下子把我给镇住了,歇了好久才慢慢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刚刚涌起来的一丝希望又被扑灭,第一次到北京就吃了一个败仗,巨大的无助感再次袭满全身。妻子打来电话,焦急地问情况怎么样了,我不太想回答,也没有力气回答,她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其实,我也想过专家加号的方法,但是西院专家的诊室门口,都有保安人员把守,凭号进入,管理极严,我连门都进不了怎么可能加号?上天再一次堵死了我所有的退路。

坐在门诊大厅长椅上,偶有人经过,鬼鬼祟祟伸出一张名片“专家号”,我不敢接,也不信;门诊部外大街上,也有人向过往行人低声叫嚷“专家号”,但看这些人,要么形容枯蒿猥琐,要么溜尖圆滑,生怕再生事端,再跌入一个骗局,没有理会。离京一周,初诊似乎隔靴骚痒,连毛都没有碰到,还是回家再想办法吧!一路铿锵,心绪难平。

北京协和医院门诊号7天前开始放号,专家每周一至二次门诊,也就是说我即使抢到专家号,最少也是在7天之后了。回到N市后,我连续2个星期,每天都看协和APP,每天都定好闹钟,准点抢号,但每天只要一放号,就网络拥堵,几秒钟后再进去号就没有了。

“不行看国际部号吧,再贵也要看!”妻子一锤定音。现在回想起来,她当时替我做的决定非常正确、及时,否则我还不知在北京城外徘徊到何时。

二下北京心情笃定多了,因为提前挂了风湿免疫科Z大夫的专家号,所以不急不慌,虽然同样乘坐的是绿皮火车,虽然还是脚臭汗臭加上厕所臭,但一切好像亲切了许多。躺在窄小的卧铺上,火车咣咣当当,摇头晃脑,我居然头一次在卧铺车上一觉天亮。

Z大夫和谐可亲,轻言细语,认真看了我整理过的病历资料后,告诉我需要进行淋巴结切片检查,我告诉她在N市时有过切片检查,只是病理科没有出诊断结论,“可以拿到我们这里做进一步病理诊断,结果出来后再来找我”,说完一手拿着我的病历资料,一边用眼睛问询我的意见。“我怕下次挂不上您的号”,我嗫嚅着,难为情的挠挠头,表示出了自己的为难情绪,挂号的阴影让我不敢走向她的诊室,恨不得她这一次就给我一个诊断结果。“我帮你约2周后我的门诊号,你到时候过来就行”,她很干脆,一下打消了我的后顾之忧。

N市这家医院对于借片这件事情,还是非常友好的,交了押金后就可以免费拿片,估计是因为我的这份病理当时没有明确的诊断,因此在借片时病理窗口的工作人员一再要求我,还片时要反馈北京协和医院的病理诊断报告,为他们虚心学习点个赞!后来我了解到,有些地方的医院,对本院的病理片不开展外借业务,或者外借条件比较苛刻,也给患者带来不小麻烦,不知道这些医院是出于何种考虑?

三下北京,带着病理片到北京协和医院病理科专家会诊,挂号缴费交付病理片,一切顺利,等待诊断结果。

二周后,按照预定的时间四下北京。病理报告有了重大突破(其实当时我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淋巴滤泡萎缩,滤泡间有大浆细胞浸润,不除外Castleman病(浆细胞型)伴IgG4细胞增多”。我大概模糊地知道“不除外”就是大概是的意思,Castleman病,当时百度上只解释为“巨大淋巴结增生症”,对于其医治还没有太多信息,只是当时心里立即安定了很多,我知道缠绵自己许多年的疾病,终于被拽住了小尾巴。

还是Z大夫的诊室,她和气地请我坐在诊台一侧的方凳上,开始认真翻看着各项检查报告,包括协和医院最新的病理报告,询问着病情。“我比较倾向于Castleman病”,Z大夫看着我,眼光柔和地对我说,估计知道我似懂非懂,又说“这种病,属于一种罕见病,与你之前诊断的igG4相关性疾病非常相似,在国际上都很难区分”,“需要怎么治疗?”,我问,“我们医院血液科的L大夫是专门做浆细胞项目的,你去找他”,Z大夫推荐说。

看病找专家,哪个挂号费贵找哪个,这是一般看病人的认知。北京协和医院APP上我查了一下,2017年的L大夫,副主任医师,副教授,门诊费26元,一个国内知名专家,向病人推荐一个副教授?我当时确实是愣了一下,似乎不太符合常人看病的逻辑。其实,这是绝大多数人看病的一个误区,把头衔、职位、挂号费的高低作为选择大夫的一个评价标准,这也是患者在不知情时的一种无奈选择。所以,相信医院医生推荐,特别是同行业医生的推荐,是看病的正确之路。这一点,在之后很多病友身上得到过验证。

又是连续几天抢号无果,而且当时L大夫当时没有国际门诊,我无法“依葫芦画瓢”,只得悻悻打道回府。回家后,又是连续2周抢号,屡试屡败,而且4次进京身心疲惫,也使我产生了厌倦情绪,有了另辟蹊径的想法,就像人爬树摘桃一样,起初当然是想摘最顶端最好的那只桃,但爬着爬着发现根本到达不了顶端,只能退而求其次,顺手摘了树腰甚至树底的桃子。根据互联网推荐,血液病,除了北京协和医院血液科,苏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血液科、天津血液病研究所也非常权威,多方权衡之后,我决定到天津市血液病研究所一试,其中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这里专家号网上可挂,此路可通。

天津之行,在天津市血液病研究所时间很短,只是虚晃一枪,转而又进京了,所以算得上是五下北京了。

天津市血液病研究所门诊大楼里,一点不亚于北京协和医院,候诊大厅内人头攒动,先抽血再就诊,等到我进诊室,已经快到中午十二点了,我是S专家的最后一个门诊病人,我简要叙述了病情,重点强调了北京协和医院诊断,S专家不置可否,直接开了住院通知单,让我住院检查。此时为2017年11月8日,现在想想,S专家的不置可否、含混不语,应该是一种诊断方向的不明确、治疗手段的没把握。

办住院手续的时候,我迟疑了一下,在此之前所有的检查我都做过了,包括协和医院的各项检查,应该足以印证检查的权威性,为什么还要住院检查?带着疑惑和行李,我走进了住院部,接待我的是一位30岁左右的女医生,依然是询问病情、病史,边问边做记录,我也再次强调了北京协和医院的诊断情况,“你在协和看过了,为什么还来我们医院看?”,“协和挂号太难了!”,女医生停顿了一下,“我们医院是血液病专科医院,主要看血液病,协和医院是综合性医院,如果你这个病掺杂其他病,在协和治疗比较好”,“那你的意思是.....?”,“我没什么意思,一切决定在于你自己”,“好的,我知道了”,当即我就办理了退费手续,刚入院就出院了。若干年后的今天,我依然要真诚的感谢这位美丽、善良的女医生,卿言即是善举,指路即是向生!

医者仁心,即作为医者,有一颗仁爱的正义之心,我想不外乎两个方面,一是要珍爱生命,医治病痛,救死扶伤,二是要替病人着想,善待病人,有同情心、同理心。因此,一个好的医者最重要的是不医疗技术,而是一颗仁爱之心,在天津市血液病研究所遇到这位女医生在医学上实事求是的态度、确实对病人病情负责任的初衷,实在值得大大点个赞!

相反,这样的事情,我在N市碰到的,某专家的态度却令人大跌眼镜。当时因为尿中有隐血,我看了这家省级三甲医院肾内科专家门诊,专家须发全白,网上的头衔一大堆。门诊时,门庭若市,150元挂号费,每人最多5分钟,轮到我时,该专家没有开口,示意我在右旁的方凳坐下,搭了脉,看了舌苔,看了我的尿检报告,就要开药,居然没有问我的病情。久病成医,对于自己尿隐血的问题,我一直认为跟自己的卡病有关(后来也证实确实是卡病引起的),之前我在本市各大医院都彻底检查过、治疗过,只是没有任何效果,因此,看到专家没有问及我其他的病情就要开药,我赶紧向专家解释说自己有卡病,这是一种罕见的血液病,尿隐血会不会是卡病引起的?听后,专家没有吱声,停了一下,“怎么?我不会看病?要你来教我看病!”,“你不要得罪医生,得罪医生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一番话让我懵在了原地,我不知为何此专家能口出此言?我并没有任何冒犯该专家尊严、权威的意思,只是想详细叙述自己的病情,为医生的诊断提供全面、准确的证据,如何惹得此专家如此发怒?诊室气氛一下子非常紧张,包括几个实习医生在内,人人噤若寒蝉,悻悻中我离开了诊室,他开的药方我自然也弃之垃圾桶。如果我当时要“反戈一击”,与该专家争吵起来,这是不是又将引起医患纠纷?

卡病属于罕见病,该医院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全国卡病协作组医生,因此我敢肯定此专家必不知道卡病,必定是当我提到卡病时,触及到了专家的知识盲点,但为了掩饰,维护自己在学生、患者面前的权威,他就以发怒的方式,来阻断病人的疑问,而他所开出的药方,必定是千人一方。

隔行如隔山,医院分科越来越细,疾病种类越来越多,作为专家,只是在本专业、本科室是专家,不了解其他科室相关性疾病特别是罕见病非常正常,如果实事求是地承认自己的知识盲区,虚心听取病人陈述,更能显示专家的胸怀博大、医品高尚,但如果蒙混过关、千人一方,甚至以发怒来掩饰内心的无知、惶恐,甚至威胁病人的话,那就有违医者仁心了,更不配专家这个称号了。

走出天津市血液病研究所的大门,我又无路可去了,怎么办?坐在血研所门前的路坎上,我四顾茫然,看着路上行行色色的人和车,感觉自己就是一粒尘埃,置身茫茫尘世,我再次感到了无助、无奈,还未及深冬却已感受到一种从所未有的摄心寒意。找医生加号?只是北京协和医院西院区专家门前的保安让我望而却步,东院区人潮人涌的患者让我也懂得医生的无奈,街头叫卖“专家号”的贩子可不可靠?这些想法在我脑海里一遍遍盘旋,但一条条都成了我越不过去的阻碍,走不通的死路。

“还是去北京协和吧,就说Z大夫推荐的,请L大夫加个号,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妻子的建议再次给我打了一剂强心针。

11月份的北京,空气中透着寒气,凌晨的大街上清冷、空旷,就像阎王爷的脸,严肃、威严、冰冷,没有一丝生气和笑意,让人感到穿心的凉意。5点多钟,天还黑蒙蒙的没擦亮,北京协和医院门诊部门前的小广场上已经聚满了人,大包小袋,或坐或蹲或立,形态各异,表情各异。终于开门了,人们潮涌着走向大厅,在挂号窗口上排起了长长的队。我反正没有号,就直接到侯诊大厅坐等着医生开诊,看能不能请L医生加个号。

诊室外的走廊上,有一排不锈钢的长凳,寒光闪闪透着凉意,坐上去后,屁股激凌了一下。我捡了离诊室门口最近一个座位坐下来,希望只要诊室一开门第一个冲进去,但又害怕医生一开诊就冲进去请医生加号,会不会像生意人一样,有点早市触霉头的感觉?管不了那么多了,既来之则安之,总得要试一试才知道行不行。通过前一次的实地侦察,我发现L大夫诊室门口没有保安看守,通过诊室门口的叫号屏幕病人便知道什么时候轮到自己了,也没有病人起哄捣乱、抢先插队的,秩序很好。

时间差不多了,透过诊室门上的磨玻璃,诊室里的灯亮起来了,紧接着诊室门锁卡答一声被打开了,只是门口的叫号屏幕并没有开始叫号,我估摸着此时医生正在做就诊前的准备工作,不过此时门口准备就诊的人已经挤在诊室门口了,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堵在门口,生怕别人抢在他们前头似的,不是有叫号吗?“对不起,我先进去一下”,我拨了拨那只搭在门框上的手,也顾不上敲门,就推开诊室的门进了诊室。里面一名年轻的男医生正在打开电脑,我想应该就是L医生了。“你好,L大夫,我是外地患者,是Z大夫推荐过来的,说我是Castleman病,让我来找您,可是我排了2个星期抢不了您的号,能不能麻烦您帮我加个号?”,按我的印象,大医院里医生脾气都大,不会容病人多讲一句话,所以我把事先准备好的台词,在最短时间内喷射出去,李大夫愣了一下,显然我语速太快,内容太丰富,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接过我手里的资料看了看,问“Z大夫推荐过来的?”,“是的”,我知道有戏了,“就诊卡给我”,他接过我的就诊卡,在打开的电脑上帮我加了号,“谢谢谢谢,谢谢您L大夫”,我千恩万谢退出了他的诊室。

2017年11月11日,这是一个值得我纪念的日子,不是因为光棍节,不是因为双十一,而是我在经历10多年的漫漫求医路后,上帝终于给了我一个确定的回答,经北京协和医院病理科、风湿免疫科、血液科专家会诊,我被诊断为Castleman病,罕见病,并开始接受正规系统治疗。

不是每一个卡病患者都能够走到北京协和医院接受正规的治疗,有的或许被误诊误治,有的选择了放弃。一路走来,要感谢那位善意提醒我的好医生,虽然不知道名和姓,但你绝对是人间天使,你用善良救赎了一个多难的生灵;要感谢为我加号的医生,您的每一次加号,就是为病人打开了一扇通往健康的窗户,鼓起了病人活下去的风帆;要感谢我自己,是自己的坚韧与执着,是自己的智慧抉择,让我在布满荆棘的路上,还有勇气继续行走、向光而行。


艰难启程


罕见病的治疗注定是漫长的,即使艰难启程,也将面临药物反应、药物耐受、疾病复发等诸多磨难,难免怀疑、彷徨、反复,甚至绝望,但既然启程,就别轻言放弃,请勇往直前。

 

2017年,国内尚无卡病的适应症用药,TCP方案就成为当时国内治疗卡病的首选方案。环磷酰胺、沙利度胺、地塞米松、阿司匹林肠溶片,前3月效果显著,身体骚痒大幅缓解,皮疹迅速消除,血尿便检验各项异常指标快速趋向正常,但药物引起的副作用,也是显而易见,并且很快出现了耐药性。


失眠

我经常彻夜不眠,瞪大眼睛,精神振奋,大剂量的药物使我异常亢奋。不过也好,我能欣赏窗外无边的夜色,看冷月孤星相伴相随;我能看那一缕晨曦逐渐显现天边,听早起的环卫工清扫落叶的声音,但更多的时候,我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思绪万千,脑袋就像一匹喂足了料又脱了缰的马一样,天马行空,放荡不羁,上下五千年,纵横百家事,这前半生、后半生、自己的、他人的事情都被我想了个明白、分析个遍。有时候,也努力让自己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什么数绵羊、倒数数都试过了,越数越清醒。

我在想过去的事,那一次为什么我没有再坚持坚持,或许那个职位就是我的;领导对我有误会了,我为什么没有去主动向领导靠近,表明立场和态度,以致于误会越来越深......很多很多,有失意,有沮丧,有愤怒。有时候也会偶尔迷糊一小会,但迎接我的是一个个连续剧式梦魇,“职场惨案”、“落井下石”,“重蹈覆辙”,变本加厉地挤压、揉搓着心房,我无法呼吸,我无法自拔,只能坐起,但又无处安身,感觉自己已经无法被黑夜接纳,黑夜是恐惧的开始。

有时候,又在想失去的亲人,很久没有的悲痛感又再次袭来,父母十几年前就已经去世,我总对他们的生病、去世深怀歉疚和自责;又想到上世纪七十年代农村分田到户,全家人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张家长李家短的是是非非,思维之缜密、脉络之清晰、分析之准确,自己都感到咂舌。

当然,我也利用失眠干了很多的事情,那就是写作,我能一个晚上在脑海里写出二三篇文章,平时绞尽脑汗想不出来的立意、出不了彩的标题,一到晚上就文思如泉涌,越想越带劲,越想越兴奋,有时候干脆就起床把这些东西记下来,也算失眠为自己做了一点贡献。写这本书的主意就是在某一个黑夜翻来覆去时冒出来的。


失温

三九寒冬,虽然寒风呼啸,但我没有一点寒意,爬一个坡,走一段路,就会浑身燥热,头上冒汗,我感到自己就像一个火球一样,浑身滚烫。

其实,我早就发现自己“失温”症状的,我也不知道这个叫法准确与否,只是感到自己的身体就像坏了的冰箱一样,感知不了冷暖,控制不了温度,体温就像电梯一下,上下完全不受控制,处于异常怕冷、异常怕热的状态。平常,只要稍有运动,就会大汗淋漓,大冬天的晚上,只要一盖上棉被,就感觉自己被塞进了灶膛,一被窝的热气把自己蒸得全身是汗。掀开被子也是可以的,片刻的凉爽自然是非常舒服,但紧接着的就是感冒、喷嚏,又将是新一轮的噩梦开始。

有时候我就在想,大剂量的使用药物、脉冲式疗法可能就是身体失温的重要原因,打破了人体的系统平衡,包括对体温的感知能力、调节能力。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了三、四年。


便秘

在我的印象里,便秘好像是女同志的专属名词,但这一次,我是感受到了便秘的真正威力。服药后第2周,我开始出现便秘,一开始是3天一次,后来延长到1周一次,肚子胀得圆滚滚的,没有胃口,拉不出哪能吃得下?多喝水,多吃蔬菜,管个屁用!到医院开了泻药,照样拉不出,下身就像被塞子堵住了一样,任凭你使再大的劲,你蹲多长的时间,它自岿然不动。

由于便秘,不敢吃东西,体温每天很高,浑身不自在,就像重感冒之后的症状。我不敢出门,整天待在家中,害怕万一突然城门失守。胃肠在一遍遍提示我要排泄,但千军万马把华容道堵得水泄不通,我只得一遍遍的长时间坐马桶,脸逼得通红,肛门撕裂,鲜血溅红了马桶,没有任何结果。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指抠。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在疼痛中我想到了女人生孩子,只不过女人产出的是生命,我掏出的是废物,一个个像鹌鹑蛋大小,坚实如铁,掷地有声。


药物耐受

其实,对于罕见病来说,不仅仅是发病罕见,关键在于治疗上也罕见。2017年的时候,在国内还鲜有医生知道卡病,有的医院医生都将这类病人诊断为淋巴瘤,采取了手术、化疗、放疗等传统的治疗手段。2018年,Castleman病才首次被纳入我国《第一批罕见病目录》,2021年1月23日,中国Castleman病协作组(CCDN)才在中国抗癌协会血液肿瘤专委会下成立,而全国纳入协作组成员单位也仅在一些大城市,每个医院也只培养1至2名协作组医生。

2021年,CCDN出版了《2021CSCO淋巴瘤诊疗指南》,对Castleman病的治疗进行了一定的规范,但一线治疗方案仍然以TCP方案为主。对于我来说,属于iMCD,轻型,首先使用TCP方案,3个月内疗效很好,各项血液指标很快趋向正常,但是到第5、6个月后,TCP方案似乎失去作用,各项指标开始反弹。

看着日渐升高的各项血检指标,希望似乎在一点点破灭,那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信心,正如风中萤火,又一点一点被风吹灭,仿佛又将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当时,国内可及性药物几乎为零,要换方案,换什么方案!?控制不住的病情、用药的巨大副作用,让我看不到一丝亮光,我濒临绝望,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救得了我!

TCP方案终于在用药后的第5个月终止了,我没有征得医生的同意。用药的巨大副作用我尚且能够忍受,但我忍受不了药物像一道破烂不堪的大堤,被卡病渗漏、管涌、撕口,直至一泻千里,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停药的2年中,老天似乎给了我不错的运气,虽然停药,但病情似乎没有太大的发展,各项指标虽然超标,但始终维持在一个中低水平(后来我想,这是不是使用TCP方案带来的一个宝贵的平稳期?)。期间,我有意淡忘自己还在生病的事情,有意模糊痛苦的记忆,回避医院医生检查检验等一切与治病有关的东西,但它却像一颗钉子一样,已经深深地扎在我心里,时不时地在不经意间刺我一下,提醒我它的存在,也更像一块还未痊愈的伤疤,虽已结痂,但时常隐隐作痛,我知道,它一直在我体内酝酿着力量,等待着下一次爆发。


复发

如果有这么好治的病,卡病也就不能够成为罕见病了。2021年3月份开始,我面部开展肿胀,尤感疲累,血检指标达到了历史高峰,很明显,卡病复发了!

时隔2年,再次走进北京协和医院血液科Z大夫的诊室,他比之前更精神了,一进门就说我气色不错,不像个病人,这大概是我长期坚持锻炼的缘故吧。

他对我的基本情况非常清楚,所以一见面也没有说太多病情,给出两种方案,一是继续使用TCP方案,另一个是使用泽布替尼胶囊(百悦泽),这是一种治疗母细胞瘤的药物,用在卡病治疗上,其实还是试验性的。我果断选择了后者,因为我知道TCP方案此路不通,百悦泽就成了唯一的生路。

新药服用后,各项指标没有再出现较高反弹,维持在正常值周围运行,但也没有进入正常值范围。用Z大夫的话说,“药物与疾病打了个平手”,这应该是个不错的结果。不过,卡病造成的“次声灾害”,也到了我必须解决的时候,我同时出现了血尿症状,基本判定是卡病累及肾脏。多科医生建议治疗原病,血尿自然痊愈,只是卡病治疗遥遥无期,如果长期消极等待,必定对肾脏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所以我决定在治疗卡病同时,必须对血尿问题针对性治疗。

我坚持肾科治疗,西药、中药双管齐下,指标渐趋正常,卡病引起的肾脏疾病被有效扼制,积极主动治疗的成果正在一点点显现,信心与希望也一天天丰盈起来。



柳暗花明


与时间赛跑,这是我的主治医生经常说的一句话。对于罕见病来说,认识它、战胜它是一个较漫长的过程,所以对于卡病患者来说,利用现有医疗手段,拉长生命长度,等待医学技术的进步,等待新药物的问世,才能为生命赢来胜利契机。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2022年,根据北京协和医院我的主治医生Z大夫推荐,我参加了北京协和医院组织的重组人源化抗白介素-6受体单克隆抗体注射液用于治疗特发性多中心型Castleman病(iMCD)患者中有效性和安全性的单臂、开放性、多中心Ⅱa期临床研究,这是一个专门针对卡病治疗进行的临床医学实验,由北京协和医院和北京韦德杰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共同进行。

对于参加医学试验,一开始难免忐忑不安,总感觉自己是小白鼠,害怕出现实验事故。但由于当时国内尚无专门治疗卡病的药物,所以参加医学试验就是唯一最好的出路了。其实,医学试验有着严格操作规范与流程,对参试者进行实时身体数据监控,而且在医患间可以直接沟通,为实验的安全性提供了保障。

在经过26天的参试筛选后,2022年9月15日,我住进了北京协和医院血液科病房,开始接受医学实验用药,一切严格按时间、按程序进行,Z大夫还专门进行了试前心理疏导,首次用药试验助理更是寸步不离守在病床边,给了我极大的心理安慰。

首次用药反应发生在第二天。当天上午,我收拾完简单的行李,扫了一辆共享单车朝居住的宾馆骑去。9月份的北京,天高气爽,繁忙的东四大街上人车川流不息,我骑着单车,竟有一种如沐春风、浑身轻松的感觉,感觉困住自己身体多年的锁链,竟在一夜之间解除,莫名的力量正在源源不断从身体里迸发出来,那种快感,那种解脱,那种从肉体深处勃发出来的兴奋感,让我始料不及。当时,自己的心中有一万个“药到病除”、“妙手回春”,又凭空飘来诗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反正怎么高兴怎么来的各种感受和想法。这种真实的身体感觉,之后从几个参试者口中也得到了印证。

当晚,我激动万分,感激万分,写下一首小诗:


《感恩遇见》

十年前

我走遍10家三甲医院和近20家诊所

在一次次失败和失望中几近绝望

我求过神拜过佛

恳求上苍饶我一命

只是神没有回音

佛也没有显灵

这个世界似乎逐渐离我而去

死神随时都会敲门将我带走


2017年我遇见了协和

你一个温婉的抬手

揭开了死神的面纱

卡斯特曼

原来是命运跟我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都说圣手可以开天

原来医生之手可以拯救生灵

感恩遇见你

医生!


后来遇见了卡斯特曼之家

遇见了很多个和我一样的你们

才发现同病真的可以相怜

怕冷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取取暖

害怕的时候我们可以一块加加油

即使上天真的给生命立下一个期限

我们也可以手拉手

一起笑着走过

感恩遇见

你们!


参试的前3个月,由于疫情管控,外地参试者不能离京,待诊的日子虽然枯燥单调,但由于病情得到了控制,身体恢复很快,心情非常愉悦,我也正好借此机会走遍了北京大街小巷,徒步丈量北京人的胡同生活,按图索骥看北海什刹海杨柳依依,圆明园颐和园里伤古怀今,天坛地坛前瞻仰高梁大殿,景山公园止步罪梅树下,王府井街流连忘返,天安门看升旗仪式荡气回肠,看香山红叶灿若朝霞,八大处银杏黄金遍地......星随月转,情因病生,病好心情自然就好,以前眼里灰蒙蒙的北京,一下变得明丽快活了起来。

之后,持续2年的参试,身体恢复很快,我又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和正常生活中。



信仰


病人的信仰,首先就是医生。所以我常想,医生是不是要学一点心理学,在看病的时候给病人一些心理安抚,更不要随意打击或扑灭病人心中生的希望;要学一点伦理学,看不了的病,就事实求是说清楚,不以发怒掩饰自己知识的盲区,不以试验心理对待任何一个病人,不了草,不蛮干,不吓唬。医术精湛,当能造福于患者;仁医仁品,方为病人敬仰。


都说,人没有信仰就是行尸走肉,至少在确诊为卡病之前,我是这样认为的。病人的信仰,更确切地说生的信念和希望在哪里?尤其像我这种几经辗转、几番轮回,遍访名医无数居然诊断不出何种疾病的人,我的信仰在哪里?或者说我的心灵依靠在哪里?是N市的那些给我看过病的医生吗?不是,肯定不是,因为我在N市看了这么多医生,历经数年,历经外科内科西医中医,检查化验报告可以装订成厚厚的一本书时,还没有一个医生给出一个明确的诊断,含糊其词,不置可否,再会诊会诊,值得深入研究一下,如此之类,让我在白大褂夺目的光环里看不到一丁点希望,仿佛掉入了一片汪洋,没有方向可循,没有浮物可抓,心理的那种迷茫、无助和恐惧从所未有。那些年,我的灵魂是飘忽的,我的信仰是无可寄托的。当然,我并没有责怪谁的意思,只是在悲叹这段路走的太难,心太苦!

我不是虔诚的神鬼论者,但有一天当我经过一座寺庙的时候,竟鬼使神差般的走了进去,并跪倒在蒲团上,在神的面前祷告。以前,其实也进过寺庙,烧过香拜过佛,但大多是旅游观光,而且祈祷的内容也无非是官啊财啊的,但今天我只祷告一件事,就是愿神灵帮我早日驱除病魔,恢复健康。这或许多少有点功利主义,平时不烧香急时抱佛脚,肯定不行,但我想神灵慈航普渡、慈悲为怀,一定会替我消灾除魔,祐我平安的,让我游荡的灵魂得以安歇。

烧香拜佛,心里又有了新的希望,一种新的期待,准确的说是对神佑我平安的期待,在一日日升腾。过了很久,疾病似乎还是没有什么起色。是不是拜的庙不对、请的神不对,或者是自己心不虔诚?我又遍访名山大佛,一座大雄宝殿几十尊菩萨,恨不能个个磕遍,我想以自己的虔诚感动上苍,怜惜我,赐予我济世治病之良医良药。不过,可能自己诚心不够,亦或神灵疏忽,病情依旧。

又过了很久,有一日,一友说山东某农村有一大神,附体为一青壮年,特别灵验,据说能治百病,穷富不计,童叟无欺,赶紧驾车前往。山东的农村,本就没有绿色,冬季更加萧条,根据熟人的指引我和妻子终于找到了神汉家,说明来意,表明虔诚后请神诊病。过程与电影上、想象中大致一样,无非请神,附体,念念有词,焚香,赐神水神符,最后我们恭敬感谢,留下随缘钱。连夜驱车返回,到家已是凌晨,顾不上休息,赶忙冲水服下神符,希望早一秒将神的庇佑、灵丹妙药吞进身体,早一秒将病魔驱离身体。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等待一个奇迹的出现,直至等待变成了一串长长的省略号。

时间在一天天流逝,希望的肥皂泡在破灭,但溺水人挣扎求生的欲望没有熄灭。一天傍晚到河边公园散步,对岸教堂传来的悠扬钟声,让我仿佛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般,很快在教堂门卫那里询问清楚了教堂礼拜的安排。从此,我开始朗读《圣经》,唱赞美诗歌,在齐诵“阿门”声中结束每周一次礼拜。当然,此事我是绝不敢向亲戚朋友提起的,更不敢在单位里声张,每次去教堂都悄无声息,偷偷溜到教堂的最角落里,聆听牧师的传教,祈求神的宽恕。不过,在那段沐浴神的光辉日子里,心灵确实宁静了很多,紧绷的全身释放了很多,就像泡过热水澡一样,全身瘫软在沙发上,是放松,可能也是疲惫,只是疾病依旧在继续。

之后,又有人说信则有不信则无,信或许是招灾致祸的诱因,于是我又决定什么都不信,不进庙磕头烧香,不礼拜诵读圣经,甚至连传统冬至、年三十给祖宗焚烧纸钱,都被我统统列为禁区。然后,就是在家翻箱倒柜,查找一切与信仰有关的东西,什么红木摆件,桃符红布,京剧鬼脸,把这些所谓的“脏东西”全部扫地出门,期盼全屋清净,再无烦忧。过后,竟然也在一段时间内有种沐浴后的全身轻松、通体舒畅的感觉,不管是真是假,是现实还是假象,哪怕是一种积极的心理暗示,我想也值得了。此时,我似乎又忘却的信仰,抛弃了信仰,正如掉进屎坑里的人,不管身上的东西有多贵重,必须全部卸下抛劫,才能彻底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有人说坚定的信仰是可贵的,但对于我来说,在看病这件事情上,自己总感觉到信仰摇曳不定,是不是我的信仰功利性太强,把谁能看好病我就把谁当成我的信仰所在?病疴好不好、魔咒除不除当作了信仰偏转的风向标?但我这有什么错吗?我到处找不着信仰,有时候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但还没等笑容浮上嘴角,稻草就折了,或者刚到手顷刻间就化成一缕青烟,消失在空中。请你千万不要责怪我信仰的左右摇摆,因为在看病这件事情上,我承担不起失误,承担不起等待,承担不起考验,病疴之重已入膏肓,一次次身体检查的警报拉得让人心惊肉跳,一处处病痛让人日不能食、夜不能寐。我一直拼命地找信仰,抓信仰,但最终还是不知道自己的信仰在哪里,好像梦魇者,抓东不着,抓西不稳,微弱的烛光在这种飘忽不定中,好像随时会被吹灭,直到最后,在北京协和医院我找到了信仰。



游医


病急乱投医,无医可投必投游医,那也是寻找一种希望。


到了无医可治,似乎山穷水尽,穷途末路了。要不试试偏方?一句惊醒梦中人,也算是有路可走了。

皖北的小镇上,有一老中医,据说祖上是清廷御医,几代真传,功夫了得。不管真假,有总比没有好,又是长途驱车400公里赶到神医面前。小诊所是沿街的一幢小二楼,门前有一块木板写的“中医+诊所”,一楼是百货铺,真正的诊所在二楼。我们到的时候已过正午,老中医躺在椅子上看书,6、70岁的样子吧,一张长条桌算是诊台,桌上还摆着电饭煲和中午吃剩下的几碗菜,几只苍蝇或停或飞,嘤嘤嗡嗡。妻子看了皱了皱眉头,与我对视了一下,我知道她的意思,拽她坐下了。老中医姓沈,看我们来了起身,态度倒十分和蔼,望闻问切也很仔细,对我的病情判断,倒也十分中恳,表示看得少没有十足的把握,先吃一个疗程中药试试。到此,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开了方领了药,留下老中医的电话,出门在小镇上的面摊上一人吃了碗面,在小镇上找了个小旅馆,糊里糊涂睡了一晚,第二天才赶回家。

偏方吃了2个月,到医院一检查各项指标还是居高不下,但似乎对人体也没有什么副作用,妻子说白跑了一趟,我说就算吃了2个月的安慰剂吧,挺好。

之后,又听说有一游医,医术也甚是了得,据说全国很多知名人士都找他看病,尤其擅长疑难杂症,只是因为他一直在全国各地游医,所以很难找到他。后来,经多方打听,终于联系上他了,让我某月某日某时到本市某旅馆找他,我苦笑了一下,感觉有点像密探接头,但我还是如约而去。小旅馆在两省交界的一个小镇上,开车1个小时,到小旅馆后,服务员要求来客登记,似乎管得很严。游医姓朱,安徽凤阳人,自说与朱元璋是同族,其祖辈世代行医,后与朱元璋打天下、定江山,官封正六品御医,专给王公贵族看病,所以他是世传。我相信,因为信与不信,反正我来了,我要治病我就要信。不过我很好奇,为什么朱御医(权称御医吧)不在医院工作,或者有自己的诊所(其实我也不好问他要行医资格证什么的)?为什么当游医在旅馆帮人看病?旅馆房间,朱御医侃侃而谈,自称医好了很多省市领导、各类明星的病,很多大医院都邀请他坐诊,但为了让祖传的医术惠及民间,他一直坚持游医。我相信,因为我必须相信。

看完病,朱御医开了方子,告诉我可以到市场上买药,但其中有几味药是他的独制秘方,我果断付款拿药,因为我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可能,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病急乱投医,不能怪病人,因为在这种病急的状态下,如果无医可治,即使病人知道那是一个骗局,但只要有一点可能,就会愿意以身试药,以身应骗。在这种状态下,我的意识很清醒,逻辑判断能力正常,但生的希望却压倒了一切,哪怕是一个虚幻的假象,也愿意去偿试。由此,我也想到了很多老年人,经常不惜巨资购买保健品、假医疗器械,有的明知会上当受骗,却依然不顾儿女的阻挠,我想大概与我此时的心境一般。


看笑话


世间百态,生一次病就看清了;人情冷暖,落一次魄就知道了。


可能每个人生病后的心理状态不一样,有乐观的有悲观的,有开朗的有自闭的,有人不忌讳在别人面前谈论自己的病情,但我却是那种不愿意别人知道我生病的那种。

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生病,更多的是不愿意接受别人同情、怜悯的目光。人吃五谷杂粮谁还不生病?我生的病又不是绝症,能吃能喝能工作,哪里值得你的同情和怜悯?还有,我生病了,你同情怜悯有用吗,你会和我一起想办法、找名医,甚至陪伴我、支援我吗?我想最多不过是敷衍了草的安慰几句罢了,真不真诚还真的无从考证,所以这种人还是不让你知道为好。

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生病,我还怕别人拿它说事,把我的病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说我的亲戚、朋友、同事得了一个怪病什么的,到现在都没有医生诊断出来,绘声绘色,眉飞色舞,看病看的艰难异常,某人因病郁闷异常,等等。此时,如果有心电感应的话,我一定心跳加快,面红耳赤,因为我已经被别人剥得干干净净摆在供台上供参观、展览和研究,我的病仅是他们嘴里的独家新闻、八卦故事而已,成了他人嘴里炫耀见识、填充无聊的工具,所以我当然不愿意被人谈论、研究。

不单单在普通人中间,在医生中可能也如此。在我确诊为罕见病之后,有时候到医院里复查,就开一个化验单的事,有的医生一听此病是罕见病,立即兴趣盎然,刨根问底,那个劲头比看病还要认真,我知道他是想从我身上得到更多的医学知识的反馈,提高自己的医术水平,但问多了我也烦,当我一次次掀开“伤口”给别人看的时候,每掀开一次就是一次伤害,哪怕是医生,这些与诊断无关、治疗无关的医生,我都不愿意。前段时间,还有一家医院打电话过来,说是多年前在那里做过病理检查,因为没有出结果,现在问我现在什么结果?我当时真被医生的敬业精神感动,慷慨陈述。结果,他还要求我去他们医院进行各项检查(不是免费,是我自费的),我都已经在其他医院确诊并接受治疗了,还要我去自费检查供你做科研?我愤怒的果断拒绝了。

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生病,还有就是我怕自己的病成为别人的笑柄。中国人之诟病之一就是围观看笑话。鲁迅先生早在《药》里就描述过这种场面: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静了一会,似乎有点声音,便又动摇起来,轰的一声,都向后退。与前面成为别人的谈资相比,这个可能更恶劣一些。会有人因你生病幸灾乐祸,是因为你当初得罪了他,是因为你阻挡过他,是因为你超过了他,所以他一定会寻找各种机会,拿你的病来激你,来怼你;会有人不怀好意,每一次见面不是问好,而是见一次问一次你的病怎么样了,假惺惺的关心下面,掩盖着嘲笑、幸灾乐祸,不断撩起你敏感刺痛的神经,看着你灰暗的脸庞,会让他变态的心灵得到无限的快感。

所以,我十分不愿意有人知道我生病了。


狼王精神


治病就是一场战斗,一场与疾病的缠斗;与罕见病的斗争,犹如黑夜攀登,漫长,无目标,又充满凶险和艰难。因此,要想获得斗争胜利,需要卓越的勇气和惊人的毅力,需要强烈的求生欲,不服输、不气馁、不妥协,执着追求。


记得《狼图腾》中的一个故事情节,有一天陈阵在返回营地途中被一群狼包围了,凭借着猎枪与猎狗,陈阵打退了狼群。狼群败走后,山坡之上的狼王却没有离开,一直站立在高处的大岩石上,一动不动。走近一看,狼王早已经中枪毙命,但它依旧威风凛凛,站立在高处,它是不想让狼群看到它的死亡而影响斗志,即使死也要死得威风凛凛。

每读到此处,我都被狼王这种精神所感动。由此我也想到与疾病的抗争,其实也是一场战斗,如果刚上“战场”就“举手投降”,再或者“一治不愈,就半途而废”,注定会成为战败者。

多一点狼王精神,是永不放弃的精神。

从2008年起,我就有了患病的预兆,这十几年时间里,反反复复,浮浮沉沉,见过无数个面孔,接受了无数的治疗,做过一万种最坏的打算,但我一直没有放弃过,如果我不坚持,可能我就不会走到北京协和,而是被停留在当地医院原地踏步,如果我不坚持,可能我就会像一些患者那样还在被当作淋巴瘤、皮肤癌在治疗。

有时候我在想,有些罕见病,其实并不是患病人数少,而是现在的医疗水平还不足以认识这类疾病,所以像卡病这类疾病很多都被“埋没”在基层,被误诊在基层,导致真正最终被诊断成卡病的人数非常少。据有关资料显示,卡病的发病率是十万分之一,我想这应该是根据已经确诊人数而得出的一个比率,实际上患卡病的人远远不止这个数字。

所以,现在我很感谢自己的坚持,在看病的路上一直没有停下过自己的脚步。

狼王精神,还是敢于斗争的精神。有资料显示,在所有死亡的癌症患者中,三分之一是被吓死的,三分之一是治死的,三分之一是真正因癌症而死。2017年,我在医院拿到一个关于Castleman病的宣传册,显示全世界范围内多中心型Castleman病的死亡率高达35%,我国多中心型Castleman病5年生存率仅为51%,死亡率非常高。就像大多数人一样,刚开始我看到这个宣传册时,一下子就懵了,难道我的生命就将在5年内结束了?我想向妻子女儿交待后事,银行卡、理财、证券、保险,还有许许多多的帐户的登陆密码、支付密码,都只有我一个人清楚,我要防止万一哪天自己突然昏迷不醒了,会给家庭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那几年,我不敢说和做任何5年后的事情,从来不说退休生活,再也不想周游世界,更不敢做长期投资,甚至都感觉到见不到自己女儿的婚礼,抱不到自己的小外甥了,5年,似乎是上帝给我的一个生命期限。

为什么认为自己是35%,而不是65%中的一员呢?在一次与妻子的讨论中,她突然反问我。猝不及防的一问,让我猛然调转了思维方向,意识到自己其实被诱导进了一个单向思维通道,只看到了35%,也就只看到了疾病的危险,而没有看到剩下的65%,直接就忽略了生的希望。这也是大多数人在疾病面前容易走入的单向思维模式,首先想到的是危险,想到的是死亡,而很少有人想到机遇,康复,或者带病生存。经此一问,我幡然醒悟,综合考评了自己的身体、病情、医治情况后,果断把自己归到了65%之中。

这5年,我一直在配合医生积极治疗,与我的主治医生保持经常沟通,按时用药,定期复查,配合医生做好病中管理,及时调整治疗方案,病情得到很好控制。

这5年,我一直在查找自己生病的真正原因,纠正过去的错误,或许病就好了呢!?

这5年,我一直在寻找配合医生治疗的其他方法,靠自己走路心里可能会更加有底气!总得为自己做点什么吧,我这样想。

生命没那么脆弱,只要不认命、敢抗争,就一定会有一个不错的结果。


自己总得做点什么吧


看病,绝不是患者被动接受治疗的过程,而应该是医患双方主动配合、共同联动的过程。自己才是最好的医生。


“既然生病了,就交给医院,交给医生吧”,有人是信任,有人却是消极和无奈,尤其对于罕见病,在长期得不到确诊、久治不愈、身体每况愈下的情况下,丧失了信心和目标,灰心丧气,几近崩溃,医生和医院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自己才是最好的医生。药为外因,己为内因,绝对不能看了医生后就不管不问,一味依靠药物治疗,被动等待医治结果,任由病情发展。我感到患者自己要做好三个方面的病中管理行为:


自查病因

《病因赋》首句:夫百病之生也,各有其因,因有所感,则显其症。生病,必有病因,既有病因,必查根究底。很多罕见病,目前医学上尚不能准确解释发病因子,因此查找病因只有靠患者自我的感知、反思。2021年,我在Castleman病患者微信群中曾做过一个调查,题目是“你感觉到自己患卡病的主要原因是什么?”,选项A.遗传因素,B.生活习惯(包括酗酒、抽烟、熬夜、暴饮暴食),C.年龄因素,D.环境污染(包括水、食品、空气、居所),E.情绪因素(包括愤怒、暴躁、失落、忧伤、好胜等),F.其他因素,参与调查74人,53人选择E,认为与情绪有关的人数占71.6%。当然,这个调查覆盖面并不完全,统计也并不科学,也没有确凿的医学证据,但这种患者自我感知,应该具有一定的准确性和可信度,在之后北京协和医院向患者发放的数次调查表中,都有专门病因调查,应该也是一种患者自我感知调查吧。

祛病去根,也要去因。对于我自身而言,我也比较认同卡病的起病因素与自己的情绪关联度较大(文初有赘述),因此,我开始注重调节自己的情绪,自我总结为“四字诀”:

“避”字诀。我向单位请了病假,专心治病,避开工作上的纠缠和名利场上的烦恼,少生气,少担忧,少计较,保持情绪上的平和与稳定,说白了是“放下一切,专心治病”。

“乐”字诀。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倾注精力,专注其中,使自己获得快乐。我爱摄影,专门购买相机,参加了摄影培训班,经常参加各类摄影比赛,偶有作品获奖,获得了很多乐趣。之后,还专门购买了无人机,考取了AOPA无人机驾驶员合格证,并学会短视频剪辑,在航拍中看到上帝视野,享受飞起来的感觉。

“读”字诀。书中有广泛的视野,书中有不同的人生,读书是自己与他人的对话,更是疗愈心结的绝佳工具。这几年我阅读了大量书籍,专注阅读时,身心放松,情绪平稳,心理也到了极大的抚慰。我还专门选读了有关病患治愈的书籍,如凌志军的《重生手记》,大卫的《每个人的战争》,悉达多·穆克吉《众病之王:癌症传》,自己受益匪浅,并推荐给了众多病友。

“疗”字诀。专注于音乐疗法,结合每天一次的冥想训练,让音乐疗愈身心,排除情绪杂音,每次音疗过后精神焕发,心理放松。

几年下来,通过精神上的自我疗愈,始终保持着身心放松,精神愉悦,对卡病的治疗起到了很大的正向促进。当然,我这只是以自己的精神治疗为例,如果你找到了自己的病因,或者你认为的病因,就要想办法克服它、远离它,如脾气暴躁者就一定要控制自己的脾气,经常熬夜者就一定要作息规律等等,祛除病因疾病才会出现治愈的转机。


记录病情

罕见病确诊难、时间长,把握自己的病情发展,最好的办法就是记录病情。

自2015年后,由于各种病症逐渐显现,我在各大医院检查的次数不断增多,每年都有一大叠各种化验检验报告单,时间一长就会杂乱无章。后来,我专门建立了自己的病案资料盒,把病历、化验单、报告单、处方等分类装订成7大本,按类别和时间顺序进行存放,方便自己查找。同时,我还在电脑里建立了《检查检验登记表》,详细记录每次检查检验各项指标,升高降低等异常情况用异色标注,重点项目加粗标注,所以每次一打开这张表,我就能清楚看到自己各项检查指标变化情况,以及服用了什么药、接受了什么检查都非常清楚。

每次到医院复诊,我还会专门写一个《近期治疗情况小结》,写清治疗时段、用药情况、病症改变、用药反应以及需要医生解决或者解答的问题,然后附上这一阶段的《检查检验登记表》,进入医生诊室后,我都不需要开口说话,将它交给医生看就行了,让医生在最短的时间内全面了解近阶段治疗情况,还避免了自己因一时慌乱忘记了想要医生解决和咨询的问题,我的这种做法先后受到好几位医生的表扬,我也在患者群里分享过,受到大家的喜爱。


体育锻炼

生病之后的体育锻炼,只能因人而异、因病而异吧。之前,我并不是一个特别爱好运动的人,患病后一段时间,由于身体疲倦无力,长时间待在家里,会头昏脑胀,浑身酸痛,我决定走向户外,以积极的方式对抗疾病。一开始,因为服药腰酸体软,不能大运动量,我就坚持每周一次参加户外群徒步,以平原、河流初级路线为主,一群人说说笑笑,一路风光,身体不适的症状有所改善,而且吃得下、睡得香。后来,体力慢慢增强了,我开始参加爬山等体能需求较大的徒步运动,也经常气喘吁吁,汗流夹背,但每次回家后虽然累得狼狈,身体收益却非常大。之后,我又参加了自行车骑行和游泳,并坚持每天“撸铁”,极大的强健了自己的体魄,一些不适病症也得到了缓解和减轻。尤其是参加医学试验后,身体素质更是得到了全面地恢复和增强,一日骑行150公里,一次游泳2000米,已经成为平常事了。

有一段时间,自己感觉到胸闷憋气(大多数卡病患者都有此症状),我就自创了一些扩胸运动的方法,帮助缓解胸闷憋气症状,病友群里一些患友使用了我的方法后,也反应有一定效果。

A扩胸运动

我主要以哑铃为主,辅助扩胸,拉伸胸部肌肉,我想也会拉伸肺部肌肉。女士或者力量小的人,可以拿重量小的哑铃,但必须是负重扩胸,这样效果好一些。

平时休息久了,可以适当做做徒手扩胸。具体做法是:双手交叉抱于脑后,然后双臂向后扩张;也可以借助桌子、椅背,双手搭在桌子椅背上,上身向下压,以达到扩张肺部的效果。注意:直立做扩胸运动时,一定要挺胸,双肩向后,小腹紧缩,才能感觉到肺被扩张的感觉。

B深呼吸

每天早晨起床、晚上洗澡前后,进行一次深呼吸训练。具体做法:直立,闭目,双腿微开与肩同宽,挺胸收腹,深呼吸----憋住----憋到不能憋为止----缓慢吐气----吐到不能吐为止,循环往复,一组做10次,间隔2-3分钟再次一组,共3组,会有明显的改善。注意:做深呼吸时,胸部可以配合着“呼气--向外向上挺,吸气--向下向回收”,腹部也要配合“鼓起来、瘪下去”,以达到锻炼、拉伸胸腹肌肉的作用。

C散步

散步是最好的舒缓情绪、排解压力的方法,对改善肺部功能褪化,有一定辅助效果。我的做法是:早、中、晚各3次,以每天1.5W步左右。有条件的朋友,还可以到空气清新的环境,如树林、水边散步,对肺部肯定有好处。

D无氧运动

说白了就是强度较高的运动,我一般坚持每周参加一次长途的徒步,或登山,并且会根据天气进行一次长途骑行,让身体接受一次“冲顶式”的洗礼。我感到,一方面,无氧运动加大了肺活量,另一方面,郊外的新鲜空气对肺部也是一次清洗。



后记

2018年,我国将CD入选国家卫健委发布的《第一批罕见病目录》。

2021年,中国Castleman病协作组(CCDN)成立,定期进行学术交流,并于同年制定了《中国Castleman病诊断与治疗专家共识(2021年版)》。

2022年7月24日,Castleman病一线治疗药物“司妥昔单抗”在国内正式上市。

2023年,各地先后将“司妥昔单抗”纳入本地医保目录,进入双通道药品目录,卡病患者“用上好药,用得起药”从此不是梦,《我不是药神》不会重演。

随着越来越多循证医学证据的积累,包括利妥昔单抗、司妥昔单抗、托珠单抗、沙利度胺、硼替佐米在内的新型药物(或药物组合)已经让MCD的治疗手段越来越丰富。













附件

中国Castleman病协作组(CCDN)医生名录


(以专家所在单位拼音首字母排序)


安徽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刘沁华);北京大学第三医院(高子芬);北京大学第一医院(董玉君);北京协和医院(李剑、张路);重庆大学附属肿瘤医院(刘耀);大连医科大学附属第二医院(王晓波);福建医科大学附属协和医院(刘庭波);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陈彤);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魏征);复旦大学肿瘤医院(李小秋);广西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罗军);广东省人民医院(钟立业);河北医科大学第二医院(杨琳);湖南省肿瘤医院(周辉);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同济医院(黄亮);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协和医院(孙春艳);吉林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白鸥);吉林大学中日联谊医院(毕林涛);江苏省人民医院(范磊);空军军医大学西京医院(高广勋);陆军军医大学第二附属医院(新桥医院)(高力);南昌大学第二附属医院(余莉);南方医科大学附属南方医院(魏永强);南京鼓楼医院(陈兵);内蒙古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高大);山东大学齐鲁医院(李颢);山西白求恩医院(马梁明);山西省肿瘤医院(苏丽萍);四川大学华西医院(吴俣);天津医科大学肿瘤医院(张会来);天津医科大学总医院(宋嘉);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人民医院(李燕);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二医院(钱文斌);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吴文俊);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张明智);中国科学技术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安徽省立医院)(丁凯阳);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第五医学中心血液病医学部(黄文荣);中国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颜晓菁);中国医科大学附属盛京医院(王慧涵);中国医学科学院血液病医院(血液学研究所)(邹德慧);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彭宏凌);中日友好医院(李振玲)。

(后续如有更新,以更新内容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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