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师
我静静的盯着这个四不像的家什，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居然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之感，恍然间觉得它装满了珍馐美馔。哎呀，我可不是个吃货，怎么会忽然产生这种感觉呢？我摇了摇头，摸了一把脸，这到底是什么年代什么人做的这个东西，又是做什么用的呢？决定自己找出一个答案。我打开电脑从网上搜索各种资料，又拿起碗扎进书房里对照查阅各种相关书籍，说起这个我还是挺自豪的，因为家里收藏了不少古籍，许多还都是孤本，甚至是祖本，其中有不少是收藏方面的，这都是当年我爷爷走南闯北收玩意半生的战绩。他有个习惯，但凡是书籍善本一类的，只要上了他的手就不会再出手，给再多钱都不卖，有时候因为这个原因还会得罪人。但这就是他的原则，古籍善本只收不卖。他曾经跟我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是智慧，书是贤德，到了咱手上是缘分，不能卖，不能卖！”我爸爸虽然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但基于我爷爷的影响，还是专门定做了檀香书橱来保存这些宝贝，还托人搞了上等的奇楠沉香定期烧熏一下，因为檀香和奇楠香的味道可以驱虫，古籍是不能喷化学药物来驱虫的，那只能毁了它。平时除了打扫灰尘以外，没事也不进人，所以也极少跟旁人提起家里藏书的事情，现在我在书房查阅，都是戴着手套来看，甚是珍惜。也正因为这个独特的条件，在大学里有时连我的导师都模棱两可不好下结论的问题，我却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常常搞的导师很尴尬，有时候开玩笑说你可以下山了，我教不了你了！现在想来，这是他老人家留给我除了做人的道理之外最珍贵的礼物和财富！就在我埋头查阅的空档，门响了，不用猜，老妈回来了。她肯定知道我回来了，因为门口有我换下来的鞋。果然在关门声响起的同时传来那极具辨识度的女高音：“东羽，在哪呢？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中午想吃啥？我买的鱼，清蒸还是红烧？吃米饭还是馒头？问你话呢，这孩子！”这是她一贯作风，一口气问完一堆问题然后怪人家不回答。我这阵的心思正在这个碗上，随口应和：“红烧，米饭。”“红烧太油了，清蒸吧，米饭晚上吃，我买了馒头。”我就知道说了也白说，在我家伙食的问题上，母上大人是绝对的权威，做什么就得吃什么，不接受预定点餐！但是还就喜欢问你想吃什么，所以你得跟他说不想吃的东西，然后你想吃的东西能吃到的几率就会非常大。她见我没吱声，从书房门口探进头来看了我一眼：“在这瞎捣鼓什么呢？哎，你这弄了个什么玩意儿？”她看到桌子上的碗走过来拿在手上端详。我大略的跟她讲了讲今天的事，她听完放下碗说：“能行吗这玩意，别是个假货，要不拿来盛饺子吧，给你十块钱，给你开开张，怎么样？”“哎呦我的亲妈妈呀！你可真不愧是菜场杀价女王，可真敢划价，要不我送给你好吧？”“切！自己慢慢研究吧！”老妈转身出去了。
话说我这一连研究了好些时日，几乎查阅了所有能查到的资料，却依然一无所获，毫无头绪，没有丝毫挨的上边的线索，探索事宜陷入僵局。难道这真是个高手制作的现代品？不可能啊！这天晚饭后，我跟老爸又讨论起这个事，他说现在的各种仿古做旧工艺层出不穷，很多连专家都分辨不出，这个会不会是个新发明的做旧工艺搞出来的玩意？要不你去厨房用刷子什么的使劲刷刷洗洗，看看有没有什么变化。我对他的说法不是很信服，虽然这个碗有疑点，比如说非常完整，按说这类古瓷或多或少的都会有些残损，或者沁色，但它虽然完美，却依然通体散发着古老的气息，如同一位保养的非常好的五六十岁的女人，虽然看上去只有三十岁的样子，但依然掩盖不住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老迈的气息。这是一种经验，更是一种直觉，有时候直觉比经验还准确。既然老爸说了，那就刷刷呗，反正也刷不坏。我拿着碗到厨房的洗菜池，拧开水，按了点洗洁精在碗上，拿起刷锅的刷子开始刷，这碗本来就非常温润，现在沾上洗洁精更是滑的一匹！虽然我很小心，依然没能阻止它从我手中溜走，“哎！哎！哎！完啦完啦！”我下意识的伸手去接，慌乱中却又把碗拍飞了，在我的惊呼中，“啪啦啦！叮铛铛！”它从洗菜池边沿弹到地上，跟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我爸听到动静也过来了，我俩盯着地上的碗，愣了！他抬头我也抬头，四目相对，一脸的难以置信！？这碗居然毫发未伤！各位，厨房的地面可是瓷砖呐！你们谁见过瓷盘子瓷碗摔在瓷砖地面上硬碰硬还能不碎的？连听都没听过呀！“我说你这碗是瓷的吗？”“这…现在我也不确定了！”“真是邪门！我就不信了！”还是我爸狠！说完把碗拿起来，又使劲的摔在地上，这碗被摔的在地上蹦了几个蹦，这下连瓷砖都被砸破了一个小坑，再看这碗，转了几个圈圈依然完整无缺，仿佛在嘲笑我俩说来呀！有能耐再摔呀！这下我跟老爸彻底没脾气了。“你爷俩踢哩啪啦的干什么呢？拆楼呐？”我妈冲这喊：“没个素静时候一天天的！”“没事没事，碗掉了”我拿起碗冲干净，拿毛巾擦干水，回到客厅，放在桌子上，看着这个碗，我的脑子开始不够用了！这事可太怪了，怪不得这碗如此完整，如此完美，就这质地，这硬度，能有明显的历史痕迹就怪了！我的好奇探索心这下是彻底被点燃了，我跟老爸说，在这个玩意没搞明白之前，先不要把这事说出去，一定要保密。“真是活久见！”老爸嘟呐了一句。“吆，您也会流行语了！”“公司里的小年轻说多了，听也听会了。”说笑着我回屋拿出银行卡和三千现金准备还给老爸，收碗花了一千，这些日子在外面吃喝打车什么的花了有一千，卡里还有九万五。我不出去了，剩下的时间就准备研究这个碗。老爸却说：“自己收着吧，下半年就不用再跟我要了，一切费用从这里头出，这个钱具体怎么用，你自己看着办！也该学着自己理财了。”我一听这心里美呀！终于可以去买中意已久的运动鞋了，嘿嘿。我说了声老爸万岁，把卡和钱放进碗里，端着碗拿了一个桃进了我的卧室，把卡和现金收好，碗往桌上一扔，打开电脑开始搜索那款鞋子，这一看差点吐血！价格居然翻了一翻！真是奸商啊！这特么比卖古董都赚钱啊！这个冤大头我是不能当了。我随手把啃了一半的桃放进碗里，关了电脑，上床躺着玩一会手机酝酿一下准备睡觉。打开微信看看朋友圈，依然没什么特别事，不是晒吃穿晒玩乐，就是秀恩爱撒狗粮，要嘛就是无病呻吟故作姿态。睡意阑珊，手机一扔，准备一觉到天明。就在半睡半醒间，一道亮光从窗户照进来，瞬间房间里如同白昼，我睁大眼看着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很奇怪，这么明亮的光却一点都不刺眼，让人感觉很舒服。正诧异间，光中竟显现出一位老和尚，我坐起来，直勾勾看着这位凭空出现的老和尚，他微笑着朝我招了招手，慢慢说道：“来，来，跟我来！”“你是谁？怎么进来的？跟你上哪去？”老和尚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嘴上问着，身体却不由自主的下了床，跟着他来到窗边，就要往外出，突然想到，我家可是16楼！这要是走出去可就彻底走了！正想退回去，老和尚又说：“来，来，不要怕！”厉害了，难道他还能知道我心里想什么？随着他的呼唤，我的双腿不由自主的又往前走了几步，哎？好奇怪，我居然出来了，回头看了一眼，窗户居然没了，一切景象都没了，往下看，看不到地面，四周只是很光亮，却不知道光从哪里来。脚下完全没有感觉，却也没有悬浮在空中的感觉，很奇妙。心一横，管他呢，反正出来了，跟着他去看看到底要干什么。他前面走，我后面跟着，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走了多远，可能很久，也可能就是一瞬间，因为现在的状态我完全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平时我们因为有参照物，时间有表，有黑夜白天，有出生，有死亡，走路有里程，有坐标，房子有长宽高等等各种参照物，是处在一个二元对立的世界，什么事物都是两面性，不是对就是错，不是高就是矮，不是远就是近，不是好就是坏…因为这种二元的分别，所以我们会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而现在，这一切都没了，四周只有光明，我与老和尚的距离也一直保持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不管我是快或是慢，这个距离总是不变。严格来说，我到底是在行动还是在原地不动？都傻傻分不出来了！突然，面前的光明里出现了一座宫殿，准确说是一座寺院，因为大门的匾额上写着《玉华寺》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出现在面前，就像电影突然跳转了镜头一般。这座玉华寺也被光明所围绕，但显然比周围要明亮，而且这个光明还是彩色的，说是彩色其实并不是彩虹那样花花绿绿的，它仿佛会变色，又不是霓虹灯那样的一会这个色一会那个色，怎么说呢，其实这光明并没有变色，但是从我的眼睛里看到的，就是什么颜色都像，心想这是金色光吧，就像金色。又想不怎么像金色，有点红色吧，瞬间感觉就是红色，红的不纯粹，像紫色，马上觉得是紫色！就像眼睛出了毛病的一种错觉，很是奇妙。我正沉浸在这奇妙的光明里，却猛然发现老和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剩我自己孤零零站在寺门外。不管了，来都来了，进去看看！上了台阶来到大门前，伸手要推门，却发现门没动，我的手却透过门伸进去了！哎？什么情况这是？我把手退回来又伸过去，来回几次都是如此，有意思！我也不推门了，直接往前就走，果然，我穿门而过。进去之后并没有常见寺院的陈设布置，完全就如在外面看到的那样，像宫殿，很是广阔气派，我开始在里面漫无目的游逛。挨个大殿都进去看一看，古色古香的陈设，很有亲切感，仿佛在这里生活过一般，嗨，也许是平时跟古物打交道多了吧。游转了好一会，奇怪，居然没看到半个人影。继续往里走，出现一座比其他殿都广大的大殿，匾额上书《肃成院》。跨步上阶，穿门而过，正对门是一张大台案，一位老和尚正盘膝坐在案后一手拿着一本书在念诵，一手执笔不时的在另一张纸上记写着什么。哎？这不是带我来的那位老和尚吗，怎么到这来了？但显然他们此时都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了，我就如空气一般。再看大台案的前面左右各分布有十几张小台案，每一张小台案后都坐一位大和尚，有的在伏案记写，有的在对看着一张字纸，工整的在一本空白的书上写字。有的面前放两本书，像在校对什么，有的还不时起身到老和尚跟前询问…人人个有所执。无一例外的是，他们每个人都被一种明亮而柔和的光明笼罩，老和尚光明尤甚。光明与柔和这两个词要放在平时怎么也凑不到一块去，而在这里，二者是如此的和谐。我凑近一位正在往空白书上写字的大和尚，看到他用工整的唐楷写下的“世尊 我于色受想行识 不得不见若集若散 云何可言 此是色乃至此是识 世尊 是色等名皆无所住亦非不住 何以故 色等名义既无所有故 色等名皆无所住亦非不住……”看到这，我突然反应过来！拍了一下脑袋，哎呀！亏我还是专门研究历史的研究生，转了半天都不知道咋回事！“玉华寺”“肃成院”这不是当年玄奘大师翻译佛经的地方吗！不用说，刚才大和尚写下的一定是某一段经文了。此情此景，难道！上座的这位老和尚就是玄奘大师？乖乖！我居然见到了玄奘大师！想到这，我赶快跪下给老和尚磕了一个，虽然他看不见，但这是出于我内心的崇敬，就因为他可以不惧万难，不远万里的去天竺取经，这是何等的毅力！想到面前的这位老和尚就是玄奘大师，不由得近前去想仔细看看大师长什么样。只见大师身着黄色僧衣，盘膝端坐，顶现金色，面圆耳大，眉角微垂，眼睛口鼻跟常见的佛像差不多，总体说来跟后世流传的大师画像差不多，只是没有画像上那样的大耳环。我转到大师身后，想看看他在写什么，奥，原来是在写般若心经啊，我看着字迹一个字一个字的跟着读了出来：“ 色不异空 空不异色 色即是空 空即是色 受想行识 亦复如是……揭谛揭谛 波罗揭谛 波罗僧揭谛 菩提萨婆诃”就在这个“诃”字出口的一瞬间，“铛”的响起一声洪亮的钟声，吓的我一激灵，猛的睁开眼，原来是南柯一梦。看了看表才凌晨一点钟，但随着我的目光落在桌上瓷碗的一瞬间，睡意全无！睡觉之前我随手放在碗里的那个啃了一半的桃，居然成了完整的一个！这大伏天的，后背不由自主的一阵发凉，这特么什么情况？简直刷新我的三观！要知道我可从来不信什么神神鬼鬼的事情，但是这件事该怎么解释？这…不科学！我躺在床上瞪着眼瞅着天花板，回想着奇怪的梦，奇怪的碗，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我会梦到玄奘大师？为什么碗里的桃会变完整？看到大师写心经是要表达什么？心经？到处都是它的书法作品，没什么稀奇呀！但为什么在梦里看到大师写出来的感觉跟平时看书法作品的感觉不一样呢？想着想着不知什么时候又睡过去了。“都几点了还不起！饭都凉了……”在敲门声交织着母上大人的絮叨声中我睁开迷蒙的双眼，下意识的先看了一眼桌上的碗，这一看不打紧，看得我一咕噜从床上翻起来！您猜怎么着？碗里的桃，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