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允文右手持子,饶有深意看了眼莫言,待他开口。哪知,棋局过半,他都不作声。
“棋如人生,黑子沉稳矫健,如汗血骏马,挥斥坤乾,白子雁落回风,如剑客般洒脱飘逸。”虞允文煞有介事地谈论起来。
“嗯”莫言低声应了声。
“诶,那丫头弯来拐去劝了我半天,你不想说点啥子?”虞允文问道。
“说啥?”莫言眼睛盯着棋盘,仍未抬头。
“劝我应了这中书舍人之职呀?”虞允文有些沉不住气。“孙道夫喊你们来我这,难道只是让你找我下棋吗?”
“嗯。”莫言一笑,放下手中白子,伸手去炉上拿来茶壶,沏了一杯茶,看着虞允文。“小语自作聪明,先生莫要责怪。”
“自作聪明?不是你让她好言相劝,还违心说那么多奉承的话?”虞允文问道。
“应该不是违心,我从未见小语朝谁低头过。再说,她一个连灶台都收拾不好的人,能为先生整齐了一屋子的书,除了真心相敬,以她的性子,恐也挨不过这么些天。”
虞允文眉峰一展,接过莫言手中的茶,问道“那你就不劝我吗?”
“为何要劝?先生又没说不去临安。”莫言反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去呢?”虞允文问。
“先生说自己热血已凉,莫言觉得不尽然。昨日给您换药,好像我说过,您的腿三日之内不要下地。今天先生已迫不及待下床行走,若不是心有所志驱使,何故委屈病体强撑?”
虞允文哈哈一笑,抿了口茶,继续说。“少将军有勇有谋,沙场作战的谨慎机敏倒全用在老夫身上了。”
“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嘛。”
“也是。不知你对我们的敌人了解多少呢?”
“先生说的是金海陵王?”
“现在开始,我是南宋将士,你是完颜亮。你功我守。”
“先生想与我推演一番?好。”莫言将手中的棋子丢入棋盒,目光从棋盘的残局上收回,正身而坐。
秋夜,四周宁静如常,炉中偶尔泛出几星点火花。
思虑了许久,莫言缓缓道:“我,完颜亮,字元功,金太祖完颜骨打之庶孙。十八岁封为奉国将军,掌管金国数十万兵马。立志开疆拓土,奈何入主中宫的堂兄完颜亶骄奢淫逸,沉迷烈酒和屠杀。我忧先祖一手开创的家业待废,联合中军将士和宗亲发动兵变,终取而代之。”
虞允文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也说道:“我是名南宋最普通的一名将士,十八岁从军,也曾热血报国。早年我随韩将军剿匪,随岳家军抗过金,从青丝到白发。北宋泯灭,靖康血未干,我随军迁都南下,和他们一样过起偏安一隅的小日子。骏马归槽,卸甲犁田,断了长矛作起斧头。打了半生,娶妻生子,终能安享太平。那些死去的人,躯体已入坟,血已凝入国土大地,风波亭那儿自有人去凭栏北望,我等蝼蚁之卒胡不南归?”
虞允文说到最后,声音低沉近似哽咽,莫言见他额上的皱纹紧锁,眼眶泛红。他身着白袍,挺拔如桦,透过他,莫言似乎看到了那个几十年前,在烽火硝烟的战场上,十二道金牌催师回朝都难撼动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