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军把大鹏打了，差点闹出了人命。
大鹏喊冤，他跟李军根本不认识，莫名其妙脑袋就被打得几乎开了花。
其实也不算冤枉，大鹏“抢”了李军的女人肖玉蓉。那个皮肤白生生水灵灵的女人，谁看了都想掐一把。
但问题是，大鹏根本不知道她是李军的女人。
他跟肖玉蓉好之前之后都没发现有李军这个人存在。
也不是说大鹏有多厚道，他和肖玉蓉处是真的冲着结婚来的。他是怕了。他过怕了一个人的生活，白天还不觉得，入夜，那种闃寂是瘆人的。他想找个女人，过剩下的日子，四十年，三十年，抑或二十年。
大鹏今年四十有三，之前倒是有过一个女人。比他小五岁，但那女人后来跟一个小老板跑了，大棚悲伤了好久才明白过来，那女人嫌他没钱给他戴绿帽。当时他在一家煤气公司送气，穷不说，还浑身散发着一股煤气罐铁锈味。
后来他咬咬牙借了七千块考了个车牌，就开始跑运输。还别说，跑运输虽辛苦，没日没夜的，但挣的钱比送煤气多多了。
也因为这样，他才有底气追求肖玉蓉的。
肖玉蓉三十岁左右，长得颇为俊俏，特别是皮肤，白白嫩嫩的。经营着一家豆腐店，在市场入口处。大家都叫她“豆腐西施”，大概因为她长得好，也大概因为她家的豆腐做得好，所以她的生意特别好。经常一到中午就卖完了所有豆腐。惹得对面那对同样卖豆腐的夫妇常埋怨肖玉蓉抢了他们生意。
埋怨归埋怨，却也不敢对肖玉蓉怎样。人高马大的大鹏常来给肖玉蓉搭把手。大家便也把大鹏看做肖玉蓉的男人了。
大鹏经常要跑长途，每月他都会给肖玉蓉捎两麻袋窦县的黄豆，窦县的黄豆非常好，肖玉蓉知道她的豆腐做得好，除了她舍得下本钱用纯净水来做，还因为用了好的豆子。
因此肖玉蓉打心里是感激大鹏的。另外还有一点，大鹏长得好，虽说年龄差了十来岁，但一点不显老，身材也不发胖，更不像一般司机那样穿得邋邋遢遢。他总是把自己拾掇得神清气爽的。一来二去两人便好上了。
大鹏心里盘算好了，过了年，就把手里的积蓄拿出来，首期一套房贷。然后就向肖玉蓉求婚。
可是，还没来得及求婚，脑袋就让人给打爆了。
2
大鹏问肖玉蓉，李军是什么人？肖玉蓉只会红着眼低着头，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就是不回答。把大鹏急得。
一急，他脑壳就痛。肖玉蓉就上前扶他，他赌气地拂开她的手，说，告诉我，那男人为什么说我抢了他的女人，你和他究竟什么关系？肖玉蓉的下巴几乎贴到胸口，坐在一边拼命抹眼泪。
大鹏在医院住了半个月便出院了。
出院的第一件事他决定找李军问清楚。可好，他没去找李军，李军倒找上门来了。
李军说，多少钱你才放过肖玉蓉？
大鹏气啊，还莫名其妙。什么多少钱？这谁和谁啊？肖玉蓉可是我未婚妻，你以为我大鹏是什么人？我还没告你故意伤害呢。
李军说肖玉蓉本来是我媳妇，到了你这你却不懂得珍惜她！
大鹏说你放屁，我和玉蓉好了半年，从未见过你的鬼影，你别来坑蒙拐骗了。其实他说这话心里也没底气的，无端端的有个男人来讨要女人。还气势汹汹的。
想来也奇怪，玉蓉从来没说过她的家，更别说带他见她父母，偶尔提起也一下就岔开话题了。现在想来，这里头确实有蹊跷啊。
但眼前这个男人，黑不溜秋五大三粗的，看着年龄还不算大，三十多岁的样子，但如何也配不上玉蓉啊。这样一想，他就上前两步伸手搡了李军一把。上次他被李军打，还不是没防备，被他一记闷棍敲下来。现在他才不怕他呢。
正当剑拔弩张之际，肖玉蓉冲了进来。她一下拦在两个男人中间，说，你们要打，就先把我打死吧。
李军一见肖玉蓉，眼眶都红了，说，玉蓉，他再欺负你，我就打死他。
肖玉蓉瞪着李军说，只有你欺负我的份。我好好的，你怎么又跑来捣乱，我究竟上辈子欠了你什么啊。说着便呜呜地哭了出来。
肖玉蓉一哭，两个男人便慌了手脚。
3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李军与肖玉蓉确实订过婚。
但肖玉蓉与李军并非自由恋爱，或者说肖玉蓉是不得已与李军订的婚。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肖玉蓉与李军都是占村人。肖玉蓉有个哥哥叫肖兵，大肖玉蓉八岁，患小儿麻痹症，腿有点跛，眼看二十八岁了，媳妇根本没个着落。
肖家为肖兵说了很多门亲事，终于有个姑娘说只要肖兵有一间砖房外带三万元彩礼就愿意嫁。
这可把肖家愁坏了，哪里去寻这间砖房和三万彩礼，彼时肖母瞅见二十岁出头出落得水灵灵的女儿，她灵机一动。前段时间刚好听李军家放出话，说愿意用五万彩礼给儿子李军娶个媳妇，不如就让肖玉蓉去……
当她把想法跟肖玉蓉说出来，肖玉蓉就哭了。
其实她也不是觉得李军有多差，而是觉得自己的一生就这样当做物一样被交换。她便不由得生出深深的悲哀。
但她看着从小到大都宠她的哥哥，和母亲哀戚的脸，竟然无法拒绝。
就这样，肖玉蓉家拿了李军家的五万彩礼，再东拼西凑借了两万元，把房子建了，也把媳妇娶了回家。
眼看着肖玉蓉也要嫁入李家，但李军却出了一档子事儿。跟着别人买彩票，结果欠了一屁股债，不得不躲起来。临走的时候还托付肖玉蓉照顾他父母。
那些凶神恶煞的债主追上门来，把李军的母亲气得中风卧病在床。
本来肖玉蓉完全可以不理的。但李军唯一的姐远嫁在外，家里只剩下两老人。肖玉蓉联系不上李军，最终于心不忍，过去李家伺候两老人。
就这样坚持了两年，直到李母去世，李军姐姐把她父亲接走，肖玉蓉才得以解脱。
彼时肖玉蓉已二十三岁，前路茫茫，最终她南下打工。在几个城市呆过，做过洗碗工、洗头妹、超市收银员。最终在C城停下来，开始在菜场贩菜卖，后来盘了个铺位卖豆腐，一做便做了四年。生活稳定下来，也小有积蓄。然后遇到大鹏，恋爱。日子正向着好的方向走去。
没想到早两个月，她到社区居委会办社保的时候居然遇见李军。原来李军也在C城，在一汽车美容店洗车。
两人一下愣在那里，好半天，肖玉蓉说了句，李军，我以为你死了。肖玉蓉说这句话时是带着委屈带着怨恨……还有点说不出的心疼。
李军杵在那里半天，说，玉蓉，家里的事我都听我姐说了。我混蛋！谢谢你……照顾我爹妈。对，对不起。连累你了。又说，我知道我配不起你。说完，转身就走了。
肖玉蓉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其实她和李军并未恋爱过，甚至不算熟。但毕竟订过婚，还真金白银受过他家五万元彩礼。虽说她照顾他爹妈两年，但，从准媳妇的身份看，照顾老人似乎也是应该的。或者说，两年换五万元，肖玉蓉觉得太赚了……李军居然一点都不纠缠她？
这点挺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她心神恍惚，总觉得李军还会再来找她，当时她与大鹏的感情正热乎，不知如何跟大鹏说。她觉得根本说不清楚。
谁知道，李军再次出现就把大鹏的脑袋打爆了。这混账李军，肖玉蓉气得牙痒痒，但又有口难言。她只好哭。
4
这天，肖玉蓉已好久没见大鹏了。或者说大鹏生气一直没找她，她也没想好怎么跟大鹏解释。也就不好意思找他。她呀，才舍不得这样就把与大鹏的情断了。她无精打采地趴在店门口的柜台上。对门那对夫妇就笑她，豆腐西施，你男人呢？怎么好久不见他了嘛。
肖玉蓉懒得理他们，她想来想去，还是得先找李军问清楚，他究竟发什么神经，他究竟想哪般？
去到李军的汽车美容店却扑了个空，一个小姑娘居然八卦地说起李军打人的事情来。
原来那天大鹏刚好到李军的店洗车，大鹏和另外两个男人叼着烟在闲聊，其中一人拍着大鹏的肩膀说，鹏哥，这回，你怎么对付那婆娘？
大鹏斜了一眼那男子，咬牙切齿地说，臭婆娘，给我绿帽戴，劳资饶过她就不叫大鹏。说完还啪地一下一掌拍在桌子上，桌子上一个空的可乐瓶跳了起来，滚落到地下。
另一男人附和道，鹏哥威武！对付这样的女人就不能心慈手软。
李军就是这个时候操起门边的棍子一记把大鹏打倒的，一边打还一边说，你抢了我女人，还这样对她，看我不打死你，大鹏根本没反应过来，已头破血流。
肖玉蓉听到这里，才知道李军这混球误会了大鹏要伤害自己。其实大鹏说的是他以前那跟小老板跑的女人。她记得大鹏给她提过一嘴，当时也说过类似的话。她还因此生气大鹏有了她还纠缠过往。大鹏见她生气就说好啦好啦，我不理她当她死了行了吧。没想到他们男人一起的时候又提这一茬。
洗车店那女孩说，这不，今天军哥说还要再去找那个什么鹏来个了断。是了，据说，军哥这是为了一个叫什么蓉的女人。女孩说完吃吃地笑。又说，真没想到军哥是那么痴情的人，是了，你找军哥啥事，他一时半会的应该回不来，我可以帮你转告。
就这般，肖玉蓉知道两个大男人又要打起来了。她心急火燎跑到大鹏的租屋，两个男人正剑拔弩张僵在那里。
5
后来的后来，事情弄清楚，两个打架的男人成了兄弟。
再之后，李军喊肖玉蓉的时候，“嫂子”“嫂子”的叫得欢。
大鹏交了首付就向肖玉蓉求婚，两人很快就把证扯了。
李军成了他们家的常客，肖玉蓉常会做几个好菜。大鹏不出车的时候，两兄弟便会饮上几杯。
每次喝到要醉时，李军都会提起那段往事。
鹏哥，真的全靠有玉蓉嫂子。那个时候，我四处躲藏，从我姐那里知道是嫂子真的伺候着我爹妈，我又高兴又惭愧。我想，下一辈子我做牛做马也要伺候回嫂子。我那时还不是太想赚钱了，我混球啊！所以，后来知道你要欺负玉蓉嫂子，我哪里容得你欺负啊。我要跟你拼命，没想到，打错了打错了，我自罚三杯！哈哈哈。
肖玉蓉拂着日渐隆起的肚子，看着那两个喝得面红耳赤的男人，听着他们不时传来的一阵大笑。
肖玉蓉跟着也笑了。
这操蛋的生活啊，虽然没厚待自己，但走到今天，自己终于也被温柔相待一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