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奔驰小跑的车主撞死了李老头后逃逸了。李老头身边只剩下那条养了三年的土黄色的小野狗使劲的摇着尾巴叫唤。地上血渍拖了很长很长。天空中飘起了初雪，一片，两片，三片.......
1 死前一年
冬天到了，冷风瑟瑟的吹着。李老头带着狗儿遛弯儿回家时，天空飘起了雪花。李老头裹了裹身上破旧的绿色军大衣，俯身也裹了裹狗儿身上的小棉袄。看到转角处的包子铺进去买了几个大白面馒头。
回到屋里，李老头准备点上炉子生生火取暖。炉子里只剩下烧碎的废碳。李老头到门口捡了几块别人丢弃的木块，再回到屋里，用火钳刨了刨可以用的碎碳，燃起了木块。
木块有点湿，烧起来费劲，冒着呛鼻的烟，但好歹是能够取暖了。李老头找了个小板凳坐下，点支烟，看着狗儿说：“这几个馒头咱们得省着点吃，你要是饿了，出去找点吃的。”
狗儿看着李老头汪汪叫了两声。
狗儿是条小野狗，三年前差点儿被小混混恶作剧打死，李老头看它奄奄一息的样子，便把它带到宠物医院，花了半个月的退休金治好后带回家做伴儿。狗儿很乖，从不吵闹，总是陪着李老头。
李老头想起来水壶里没有热水了，趁着这会子有火，可以烧点，万一冷的时候可以对付一下。缓缓起身去找茶壶。拧开水龙头的时候发现没有水，这才想起来前几天门上贴了一张欠费通知书。
李老头摸摸口袋里剩下的187块钱。他得省着用到下个月发退休金。提着茶壶去找王大妈借水去了。
李老头提着水扫了一眼四周。这座荒废了十多年的老厂区，现在也没人管没人问的，周围的邻居都过上好日子搬走了，只剩下对面儿的王大妈，她也是个可怜的好人。老伴儿也是走的早，子女都到远方大城市打工去了，一年也回不来一次。
他们邻里邻居相互帮衬着过日子。
想起自己再这片儿生活了60多年，李老头叹了口气“好歹也是一辈子的家啊......”
然后提着水进了那间一室一厅总共才30平米的小平房。他就出生在这间屋子里，那个时候还有六个姐姐，后来都嫁人过好日子去了。
父母在自己20岁的时候就因为工厂意外事故去世了。后来李老头也结婚生了个儿子，说起来，这儿也算是温暖过。李老头看着老伴儿的遗像叹道：“老伴儿啊，你走的早，也没能带你去哪儿玩儿玩儿，跟我一辈子，委屈你了。”
李老头哽咽起来。狗儿在旁边叫唤两声，李老头看看狗儿说：“狗儿啊，你比我那狗崽子懂事儿多了，这两年好在跟你做个伴儿，有馒头吃馒头，没馒头喝粥。也苦了你喽。”
李老头抱起狗儿继续说道：“要是那个混账狗崽子有你一半儿懂事儿，也不会去赌了，欠下一屁股债，每个月2000的退休金都拿给他还债去，要不你我还能吃顿饱饭。怎么办呢？老伴儿走的时候政府给的抚恤金，也都全部拿去填大窟窿了。”
2 死前半年
李老头带着狗儿回家，看见儿子带着一个陌生人站在门口，伸出手来要敲门，又犹豫了。李老头没做声就这样站着看儿子徘徊。心理捉摸着，还没到发退休金的日子，他怎么回来了，莫不是又遇到什么难处。
李老头走过去开门，儿子和男人跟着进屋，李老头火上烧着水，一直到水烧开呜呜的叫着。儿子突然跪地：“爸，我求你。”
李老头给客人倒着水没有理会儿子。陌生人说：“谢谢叔叔，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某某保险公司的代理人小张。这是我的名片。”
李老头接过名片若有所思。小张说：“您儿子说你现在一个人，老伴儿走得早，所以想给您买份保险，您现在身体还健朗，但年事已高，万一有个什么病痛，也好有钱医治啊。您儿子也是一片孝心。”
李老头默不作声，他知道儿子是不可能有钱给自己买保险的，寻思着这笔钱哪里来的。
小张观察着李老头的沉默，接着说：“您只要再这个上面签字授权，就可以成全了儿子的这片孝心。您生活也挺不容易的，要是遇到个万一，家里如何承担这些昂贵的医院费用？”
小张继续给李老头介绍着这个产品的功能和好处，理赔多少钱等等。李老头看似认真的听着，时不时还偷瞄一眼跪在地上的儿子。
李老头签了字，虽说是儿子出钱。但李老头并没有感到开心。
送走了小张，李老头对儿子说：“你哪里来的钱？”
“我跟人借的。”
“你拿什么还人家？”
“我找了份工作，发了工资就会还的。只需要熬过这半年。”
李老头点支烟，慢慢的吞吐着：“你还差人家多少赌债？”
“十，十万。我会慢慢还的。只要我认真工作，迟早能还上的。”
李老头有些欣慰，儿子已经快40岁人了，整天没个正经工作，没事儿就打麻将赌钱，还没讨媳妇儿。家里是承担不起这些结婚费用的，谁能看得上他？只要他能够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自己养活自己，也算没白活一场。
是不是孝心的，也不管了。只要他能活的像个人，老伴儿也会放心了。
3 死前三个月
李老头每个月退休金就给自己留几百块钱，剩下的给儿子做生活费。儿子说挣了钱还别人，那自己还得吃饭租房子啊。李老头心理清楚那保险的含义，保额刚好是十万。
李老头开始准备着打点一些事。他找出房产证，带着儿子去民政局办理了过户手续。
天儿渐渐寒冷了，眼看秋天到了，李老头寻思着中秋节把儿子叫回来吃顿团圆饭。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熬着对付着。李老头摸摸口袋里剩下的几百块钱，这个月要交水费了。
一个小乞丐一瘸一瘸走了过来，大概十岁左右，脏兮兮的。
李老头并不陌生，小乞丐隔三差五就会来跟李老头讨要两个馒头。李老头会给他烧点热水喝。这次也不例外。只是好久没有看到小乞丐了。
“谢谢，爷爷。”
“娃儿，你的腿怎么了？”
“让车子撞的。”
“怎么那么不小心，在哪里撞的？”
“在前面新修好的路上，那里经常有些有钱人在那里飙车。太快了，我没看见。”
李老头点了支烟寻思着。
“娃儿，你看到对面没有，那个王奶奶，你以后要吃馒头就去找她，但是你别跟她要钱，她没有钱。我以后就不在这里了。”
“爷爷，你要去哪里？”
李老头哽咽起来，他连这个小乞丐都帮不了。狗儿也照顾不了。老伴儿跟着自己吃那么多苦，没过过好日子。李老头心里难受。到门口再点支烟。点烟的手发着抖。
小乞丐吃完馒头一瘸一瘸的走了。走了几步转身朝李老头摆摆手。
李老头决定去小乞丐说的那条路看看，然后带着狗儿去散步了。
那里是离废弃老厂区大概有三公里的新修的路，听说政府在规划这一代，没多少年，就连老厂区都要拆迁。听说城南政府拆迁变得富裕起来了。
看着周围还在修建的一群群高楼大厦，有的在打地基，有的在灌顶，有的在铺水泥。这条新修的路横穿了这一片，大厦都建在路两旁。
李老头带着狗儿白天来看工人施工。晚上带着狗儿来散步，有时候散步比较晚了，还会看到一两辆车疾驰而过，应该是小乞丐说的有钱人在飙车。他们几乎隔三天来一次。
只是不知道撞了小乞丐的车还来过没有。
中秋节到了，李老头把儿子唤回家，一起去买了点花生米，买了两个小菜，买了点猪肉。买了瓶老白干。
和儿子多少年没有在一起吃饭了，花生米下着老白干。父子俩一个都没有讲话，只默默的喝着酒。
李老头走到床前抱出一个铁盒子递给儿子。儿子打开看到，有辆铁丝编的自行车，是李老头小时候做给自己的玩具。小时候看着别的小朋友都有自行车，哭闹着要李老头买一辆给自己，李老头就在自己8岁生日的时候编了一辆。
还有几张泛黄的旧照片，有李老头和妈妈，还有小时候的自己。
还有一封信，儿子打开看，是妈妈生病的时候写的：
老李，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病怏怏的脱了几十年也不见好。如果我死了，你把我的抚恤金存起来，给儿子留着结婚用。
我们家没钱，哪个女人会看得上他，这几年他又不好好的工作，只晓得打麻将，30岁了，总不能一个人过一辈子，你也照顾不了他一辈子。
我忽然想起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虽然房子小，但是很幸福，自从我生了儿子就一直生病，也一直拖累着你，你没有办法出去闯，也没能有机会去挣钱。这些年，你又挣钱养家，又照顾我，又照顾儿子，辛苦你了。
下辈子，换我照顾你。
我们就这一个儿子，是我的念想。我只希望他好好的生活下去。
儿子两行泪滑下来，泣不成声。他懊悔自己从来没有好好的对父母，他只晓得看到别人有什么他想要而不得，就会怨恨父母。时间久了，他都开始恨他们，也从来不回家看他们。连工作都不好好找一份。
他跪在李老头面前，狠狠扇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李老头抹去了眼角的泪水。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和儿子一起吃饭，他心里高兴。
4 死去的当晚
李老头这天把家里收拾了一下。缓缓走到对面王大妈家敲响门：“王大妈，这狗儿跟了我三年，平时也没得饱饭吃，我要出趟远门，你帮我照顾下它。”
“你要去哪里？”
“我老家有人打电话来说让我回去一趟，可能去一个月。”
“哦，你去吧，一路注意身体，狗我会喂的。”
“还有个小乞丐，时不时会来我这里讨两个馒头，要是他来了，你能给两个馒头就给两个。挺可怜的，腿都被撞断了。”
王大妈点点头应了，感觉有点怪怪的，这李老头怎么像是在交代后事。
李老头回屋喝了点二锅头，点上一支烟。把老伴儿的照片塞进军大衣的内包里。抽完烟，裹了裹军大衣起身出门了。
天刚擦黑，今天李老头没有带狗儿，独自去散步了。狗儿一直跟着李老头，任凭李老头怎么驱赶都不走，一个劲的叫唤着。
李老头不管它了，独自走着。狗儿也不再叫唤，默默跟着。
李老头走到那条路上，他故意慢慢的走，走到有平日人飙车的地方，就站在人行道上点一支烟，掏出最后半瓶二锅头喝下去，暖暖身子。
有辆车子来了，打着晃眼的灯。李老头看四下没人，一个箭步冲出人行道，跨过绿化带，不偏不倚的撞在了车上。冲出去好几米远。
是一辆奔驰小跑，车主是个年轻小伙子，赶紧下车，看到躺在血泊里的李老头，腿都吓软了，踉踉跄跄跑回车里，溜了。
李老头身边只剩下那条养了三年的土黄色的小野狗使劲的摇着尾巴叫唤。地上血渍拖了很长很长。
狗儿用头去拱李老头的胳膊，没有动静，又拱了拱他的脑袋，也没有动静。狗儿舔了舔李老头的脸，就趴在了他身边。
这时天空中飘起了初雪，一片，两片，三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