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丨漂浮在大海上

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2021年10月2日,晴。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卧室里,也撒在我的脸上,他摇晃着我的身体,我醒来后,看了他一眼,迷迷糊糊地抱住他,把头缩回被窝,又继续睡,他说醒一醒,我抬起头,睡眼惺忪地问他,怎么了?

他从床柜边取出三张票,说∶“我买了明天去三亚旅行的票,我们全家好久没出去旅游了。”

他是我的丈夫,苏戈声,记住,是我的丈夫,不是情人,也不是床客。

“你怎么呢?你不是一个爱旅游的人。”我已经清醒过来,疑惑地问他。

我的手伸进他的睡衣,在他裸露的肉体上游离,我的手指头停留在他的乳头旁,让我的头靠近他的耳边,伸出舌头舔过他的耳垂。

他抓住我的手,从他的衣服里抽出来,语气平淡地回答,“大早上的,别折腾了。”

“可我们已经很久……”他捂住我的嘴,做了一个嘘的表情,静悄悄地走出了房门,“我去做早饭,你去把婉婉叫醒,她有起床气,别让她哭哦。”

他好反常,莫名其妙地把我叫醒,以前的节假日,他会让我一直睡到10点钟,我起来后,饭桌上摆好了正冒热气的早餐,他会在盘子旁边写上一张纸条——“记得吃早餐”,从我认识他以来,他就是一个怪人,他有着机器人一样的作息方式,每晚11点准时睡,7点钟准时起来,周末的早晨他会做好早餐,自己先吃,吃完后也不干别的,就去书房看书,他喜欢看哲学书籍,东西方的都看,他大学辅修的就是哲学。等我快醒时,他又会再去为我和婉婉做早餐,我经常让他不要单独给我们做早餐,我自己会做,实在没时间也可以点外卖,他总是在前一天同意,第二天我醒来后,桌子上依然摆着早餐,附上一张纸条。

他很反常,很早以前就很反常了,他在早晨拒绝了我的示爱,我心里很失落,并不是因为性欲没有得到满足,我那时候其实没多大性欲,但是我和他已经有很久没有亲热过了,我记不起我上一次和他亲热是什么时候,即使想起了,那上上一次又是什么时候呢?我肯定是想不起来的。我和他对于性都是很保守的,我们的生活向来缺少性,换句话说,一点点的性就足以维持我们的感情,但不知何时开始,我们的婚姻渐渐成为无性的了,不过并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他就这样开始进行了。在过去的日子里我不止一次向他索爱,但他都一一回避了,以不同的借口。

他真的很反常,却又不知道他为何这样,想到脑袋疼也想不出为什么,我安慰自己,曾经爱上他就是因为他的怪,可能他现在怪的方式又不一样了吧,这些事情,旅游的时候再和他说吧。

我将婉婉叫醒,婉婉赖床不起来,趴在我身上撒娇,婉婉已经5岁了,快要读小学了,我只能抱着肉嘟嘟的婉婉,她伸着短胖的小手,搂住我的脖子,像一只小猫,她把头埋在我的胸口,含糊地说着∶“妈妈,我想睡觉……”

费了好大劲,才让婉婉清醒过来,全家人终于能一起吃早饭了,算一算,我们都不是那种注重仪式感的人,能一起吃早饭的次数好像没有多少次啊。

饭桌上,苏戈声很认真地吃着早饭,为什么说“认真”呢?他将小笼包的皮轻轻剥开,用筷子将馅夹出来,放进嘴里细细品尝,吃完后,再喝一口稀饭,“你今天怎么吃得磨磨唧唧的?你以前不这样吃饭的呀。”在我印象里,苏戈声是一个特别讲究效率的人,他通常能在三分钟内解决完一顿饭,可今天,他光一个小笼包都吃了整整三分钟,甚至还没有吃完。

他对着我笑了一下,低下头继续吃饭,我看着他的脸,他的下巴消瘦,胡子很久没剃了,肤色暗沉无光,像是生病了,“你好像瘦了,平时都没注意到,你是不是生病了?”

他没回答我,继续把碗里的小笼包吃完,吃完后也不吃了,就这样看着我们吃,“不吃了?一个小笼包我都吃不饱。”

“不吃了,早餐不宜过多。”

他后面的行为更加让我觉得他反常,他虽然没吃早餐了,可还是坐在椅子上,看着我和婉婉吃饭,一动不动地看着,像是在观察,“你不去看书吗?”我问他,他说,今天不想看书。

他维持这么多年的习惯,就在一天里全部打破了。

吃完饭后,他接了一壶水,走向阳台,给我饲养的那几盆花草浇水,我很健忘,时常忘记给他们浇水,或许我的照顾不周,有一盆花已经焉了,变黄了,他放下水瓶,捧起那盆花,用幼稚地口语说∶“你是怎么回事啊,把自己搞成这样。”

“你好傻啊,和一盆花说话。”我忍俊不禁,“花也是会说话的,万物都是会说话的,不过我们要用心去听才能听见。”

“那你说这盆花在说什么?”我反问他。

他没说话,将水倒进花盆里,试图救回这株花,他看向我,他的喉结在颤动,欲言又止。

他一个人走进了书房,关上了房门。书房是属于苏戈声一个人的空间,从买下房子到如今,我都很少进入书房,即使打扫卫生,也会有意不去管书房,每一对长久夫妻间都会默认尊重彼此的秘密,我知道,书房就是苏戈声的秘密。

我曾去过书房,哪里只给了我一个特点,黑。书房没有安灯,那是苏戈声特意做的,窗帘总是拉上,两台旧书柜,全都是苏戈声的书,一盏老式的台灯,苏戈声经常在黑暗中,借着台灯的微光,看那些晦涩难懂的书籍,甘之如饴。

话说回来,好像这段日子,苏戈声一个人待在书房里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2021年10月3日,晴。这一天我起了个大早,心里面按耐不住全家去旅行,我换上了一条白色的夏裙,简单的素颜妆,大学时大家都说我长得漂亮,像演紫霞仙子的朱茵。

以至于最后我和各方面都平平无奇的苏戈声结婚,大家都不敢相信。

“准备好了吗,我们要走了。”苏戈声站在门外,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你都不带点行李吗?”我问他,他提起手里的公文包,说带齐了。

我心里一阵无语,明明是个律师,怎么和个理工男一样。

收拾妥当,我们一家搭上一辆出租车开往了机场。

或许是太激动了,我们提前了很早就到了机场,在机场经历漫长的等待,好不容易终于要去过安检了,可这时候却出了插曲。

苏戈声接到了一个电话,他对着电话另一头“嗯嗯”了几句,叫住我们说,他有急事,是法院那边的,需要回去一趟,不能和我们一起去旅游了,说罢,不等我说什么,急匆匆地跑出机场。

巧合的是,我们的登机牌放在他的公文包里,而我也是后知后觉,他跑走几分钟后我才想起来,没办法,只能打他电话,但没人接。

无奈,只能跟着出去,又打了他几通电话,还是没人接,最后眼看来不及了,只能乘着出租车回家去了。

好好的旅游计划在最后关头泡了汤,折腾了一早上,也只能灰头土脸地回去,白费我穿了这么一件漂亮的衣服,一路上倒是吸睛无数,但愈是这样我愈是感到一种难过,甚至愠怒。

刚到家门口,我惊愕地发现外面竟然多了一双我认不出是谁的鞋子,不过很明显是一双女人的鞋子。

可能是女人的直觉,我忽然间仿佛意识到整件事情的真实缘由,我把婉婉抱起,敲响邻居的房门,我的邻居是一个医学院的研究生,租了一间房子在我们家隔壁。

邻居开门,探出头疑惑地看着我,我凑进她的耳边,小声地说,“我老公可能出轨了,你帮我看着孩子,我要去捉奸。”

不等看她吃惊的表情,我把婉婉递到她手上,转身回去一探究竟。

我打开门,轻轻地推开,踮起脚尖朝卧室走去,卧室的门紧闭着,我正要靠紧卧室的时候,突然从卧室里面传来一阵女人的呻吟声,随后是苏戈声的闷哼声,我此刻的心如坠冰窖,这些声音宣誓了他出轨的事实。

我低着头,黑着脸,拧开锁,一脚踹开了房门,映入我眼帘的是两条白花花的裸体,苏戈声趴在女人,挡住了女人的脸,像一条蠕动的白虫,臀部上下耸动。

“啊!”随后是女人的尖叫声,她推开苏戈声,套起自己的衣服,我看清了她的脸,不漂亮,浓妆艳抹,至少比苏戈声大了十岁,但我看清是这样的货色迷得苏戈声不惜买三张去三亚的票来骗我们出去时,我的愤怒已经到达了顶点,我咆哮一般地对女人吼道,“你们两个贱人给我滚出去!”

女人穿好衣服,马不停蹄地跑了出去,苏戈声跟在后面去追那个贱人。

我走进房间,坐在床边,一滴滴眼泪滴落,我爱了这么多年的人,竟然背叛了自己,心脏好像被人抓住一样,每一次跳动都那么费力,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了刀子一样。难受,从未有过的难受,疼痛的感觉遍布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那是真真切切地在痛。

“啊!”我只能把头埋进枕头里,咬住枕头,歇斯底里地挣扎。

最后,我摇摇晃晃地走到镜子面前,对着镜子给自己画了一个浓浓的妆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想道,他原来喜欢这样的。然后,我撕碎身上薄薄的夏裙,脱下胸罩,最后身上一丝不挂,我对着镜子搔首弄姿,摆弄着那些我平时看见都会脸红的动作。

原来他喜欢这样的,看着镜子里的动作,一种恶心的感觉涌起,想要呕吐,我不禁问自己,为什么,那个女人比我年纪大,没有我好看,我自认为即使生了孩子,身上的女性气息依然在,我的身体依然诱惑,而他却好久没有触碰过,甚至是连我的需求他也会拒绝,我难道还没有那个半老徐娘有魅力吗?

在我思索中,我听见苏戈声回来的声音,我没有犹豫,赤裸着身子走向客厅,他看见我没有穿衣服就走过来,连忙把门关上,“你疯了吧?”他的语气平淡地听不出一丝感情,“是你疯了才对。”我走向他,抱住他的头,想要吻他,他推开我的脸,于是我把手抓住他的皮带,想脱下他的裤子,他比以前瘦了很多,但我还是低估了他的力气,他箍住我的腰把我抱了起来,我学着那个贱人,他把我抱起的时候我一直在呻吟,用我所有的经验去呻吟的足够勾引,足够骚。

你就喜欢骚的,对吧?即使那个半老徐娘什么都没有,一股子骚劲也能把你勾回来偷腥。

他没说话,把我抱进了卧室,扔在床上,我躺在床上,敞开腿,对着他露出身下秘辛,两只手抓住自己的胸,一幅荡妇模样。“你简直是不可理喻。”他背过身子,不再看我。

这对我来说像是莫大的羞辱,他的动作已经告诉了我,我在他的眼里,真的不如那个贱人。

我起身从后面抱住他,一只手摸向他的敏感部位,他立刻挣开我的手,跑到卧室外面,重重地关上了门。

但对我来说,什么都已经明白了,面对我的裸体,他甚至没有硬。

“好啊,苏戈声,你个混蛋,我在你眼里到底是有多不堪,你甚至对我连一丁点生理反应都没有,你哪怕是有一点点硬也好,是我还不够骚吗,没有那个贱人骚吗,我和你在一起这么久,一点感情都没有吗,你和那贱人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们这样多久呢,难怪这么久都不碰我,原来在外面已经吃饱了……”我把愤怒一通倾倒给门外的苏戈声,他在外面默默不言,一直等到骂够了,他才冷漠地回了一句,“够了吗?反正你也看见了,我也不想隐瞒什么了,我们离婚吧,我可以净身出户。”

我恨自己没有勇气和他离婚,甚至在我知道他出轨后,我竟然还卑微地爱他着,这一刻我沉默了。

“婉婉才5岁,你说离婚就离婚?”

“我会给你抚养费的,我不会给你争抚养权,当然你也可以另寻良缘,我其实应该早跟你说这件事,不然也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不同意,我可以原谅你这一次,我们不离婚好吗?我和婉婉不能没有你,你可以不爱我,但婉婉毕竟是你亲生女儿啊!”我懦弱到竟然让步了,选择了原谅,我真的原谅了吗?

“不行,我们必须离婚。”他说完后,走了出去,那天晚上我收到一份包裹,是一封离婚协议书,他已经签好字了。

手里拿着这张离婚协议书,我呆呆地望着,思绪良久,婉婉在看电视,动画片的声音显得甜美又刺耳,我看向书房,一片漆黑,甚至连微光都没有。

2011年10月,高考结束后,我考了一个心满意足的成绩,去了理想大学的法律系专业。

我和苏戈声早就认识,我们高中就是同学,不过那时候他一点都不起眼,而我已经是学校校花一样的存在,我会经常受到男同学的告白,而他默默无闻几乎让我忘记了这样一个同学。

但机缘巧合的,那一年他也考得很好,甚至跟我读了一个大学的同一个专业,直到大学开学,在课上,我才看见这样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但那时候我和他依然没有交流,况且,进入大学后不久,我就和一个大三的学长恋爱了。

2012年2月,我人生中的第一次轰轰烈烈的恋情宣告破裂,短暂到令人无法回忆。

那时候的我不知道怎么处理爱情和学习,期末考试,我科科都挂了,而苏戈声考了我们法律系的第一名。

从小被视为天之骄子的我第一次饱尝了失败的痛苦,爱情不顺,学业不顺,甚至母亲也刚刚查出癌症。

2012年3月,家里面说母亲病得很重,可能没多少日子了,我请了假,决定回去看望母亲,一下飞机,发现手机上有几十个未接电话,打回去才知道,母亲还没等到我回去,就已经病逝了。

以为回来可以陪陪母亲,结果却是参加她的葬礼,我忽然意识到,人是真的蠢,风平浪静时以为自己在岸边的躺椅晒太阳,只要愿意一生就会无虞,稍微刮点风才能清醒,自己漂在凶险的海面,身下枕的是泡沫板。

返回校后,母亲去世的阴影始终笼罩着我,连续的打击下,我竟然萌生了轻生的念头。

2011年三月中旬,那天我第一次喝酒,借着酒意,我站在了学校的天台,准备在悄无声息的黑夜里一跃而下。

但当我鼓足了勇气,将要跃下时,男生的声音从我后边响起,“明天植树节,一起去种棵树吧。”我回头,苏戈声站在我后面,手里面拎着一颗小树苗。

“可以给树神许愿的,他听了你的愿望,会保佑你的。”

他的话幼稚,但却真的把我骗了下来。

第二天傍晚,我和他买了一把铁锹,一些菜和酒,爬到大学外最高的一座山上,为什么我会同一个陌生的男性一起去爬山,原因可能就是苏戈声身上的那种气质,仿佛他的语言,他的表情都在暗示着你,他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山顶是片空旷的岩石地,土很松软,我们把树种下,夕阳已经渐渐淡去。我们接着喝酒,等到了黑夜,天上明星闪烁,他看见有颗流星划过,拉起我说,许个愿吧,我说,流星已经划走了,他说,我们给树神许愿。

于是我竟然傻傻地听了他的话,我们俩人跪在小树苗面前,抱起拳头,许下了自己的愿望。

“树神告诉我,他会实现你的愿望。”

“你听得见树的话吗?别开玩笑呢,那你问树神我许的什么愿。”

“树神不会告诉我的,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他笑着回答道。

“骗人,树神明明告诉我,愿望要大声说出来才灵。”

于是我站起来,敞开双臂,对着点缀繁星的天空大声喊道∶“我要变成白富美,嫁给高富帅!做个富太太,不上学不上班,每天都能笑哈哈。”

“苏戈声,你许的什么愿?”

他站起来走到我身旁,无比虔诚地说了一句,世界和平。

“哈哈哈哈,你是在开玩笑吗,世界和平,你还真是个小孩子啊,怎么,你要做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吗,可惜我的心太小了,只能装下身边的人。”

夜太暗,下山太危险,我们只能在山上过夜,夜晚我们睡在树苗旁,望着天,看星星,那时候的天空还很清澈,天上的星星很多很亮,像苏戈声的心。

我们睡不着,他问我,你不怕吗?我回答他,我怕什么?他说,你不怕我害你吗,孤男寡女的?我说,我知道你不会。他说,那你不怕山上有狼把你叼走吗?我说,那你肯定会不要命地保护我。他说,他的身板连狗都打不过,怎么保护我。我说,那姐保护你。

那座山给了我一场仲夏夜的美梦,也开始了我和苏戈声的爱情长跑。

我很感谢他,没有他,我连活得像样都难,在我生命中最暗淡的时刻,他给了我生活的希望,像一束光,照亮了我,其实那一天我知道,他说他想世界和平,那其实就是他最真实的愿望。

后来我开始关注这个男生,这个文绉绉的男生,有时候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我有时候会看见他对着一朵枯萎的植物发愣,为被车撞死的流浪狗流泪,他其实没有多少钱,闲暇时会去做临时工,每个月都会寄点钱给老家的穷学生。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我和他的爱情没有波澜,即使有争吵他也会让着我,他有时候会和我喋喋不休地讲着哲学,说着人生的大道理,我就依偎在他旁边,装作一脸认真地听。

我会和他去看电影,看见精彩部分时我会去牵住他的手,转过头才看见他已经睡着了,之后我问他电影讲的什么时,他会老老实实地说自己在电影院睡着了,然后在深夜里独自补习那部电影,他会在看完之后很严谨地分析电影的不合理之处,我总会撑着脑袋,一脸无奈地告诉他,你该去做个理工男。

其实他一直都很爱我,也很尊重我。我吻他时他会后退,会脸红,然后试探地接近我,牵我的手,亲吻我,他的动作很慢,很温柔,在我的印象中,至少在我的面前,他从来没说过一句脏话。

他会认真地回答我问的问题,有时候认真的过了头。但我一点也不讨厌。

他其实还很傻,他带我去迪士尼玩,却没藏好求婚戒指,一路上他一直抓住上衣口袋,时不时偷看一下口袋里面,确保戒指还在,我只能忍住笑意,陪着他一路走,等到放烟花时,他向我求婚,我不得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惊喜模样,向我求婚可能是他一生中做过最浪漫的事情,可惜被我提前发现了。不过幸好他不知道已经被我提前发现了,但我们的婚姻好像也要到头了?

后来我回到大学做了讲师,他成了律师,伸张正义,嗯,应该是维护世界和平。

我们的生活简单又幸福,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在这个城市有了自己的房子、车子,有了体面的工作,可以去实现自己的价值。

直到……

直到他出了轨,改变了自己的心,变得那么陌生,那么可憎。

2022年2月,我和苏戈声分居快有半年,我带着女儿搬了出去,我一直没同意离婚的要求,一直在试图挽留我们的婚姻,在除夕那天,我给他发消息,为了婉婉,一家人在一起吃年夜饭吧。

他没回复我,婉婉这几天一直说想爸爸,小孩子是无辜的,我心里已经有了决定,这顿饭,我们必须得一起吃,苏戈声,他应该还没有禽兽到连女儿都不要的地步吧。

我回到家,苏戈声不在家,饭桌上都是饭盒,我打开冰箱,里面是一些快要腐败的蔬菜,忍着不适,我把冰箱和饭桌打扫干净,接着又把家收拾了一遍,条件反射地,没有收拾书房。

我出去买回年货,回来贴了对联、挂了彩灯,然后就一个人下厨,忙活了大半天,终于把菜做齐了,看着菜的卖相,忍不住感叹一句,看来厨艺确实没苏戈声好,不过凑合一顿年夜饭应该够了。

我和婉婉一直等着,等到了傍晚,快要10点的时候,门外才有了动静,“爸爸!”快要睡着的婉婉一下子从我怀里跳起来,朝门口奔去,苏戈声站在门外,比之前还要瘦了,眼球有点突出,布满了血丝,胡子也没有刮,身上的衣服也脏兮兮的,提着一瓶快要喝干的酒,他高度近视,却没有带眼镜,曾经那个文质彬彬的男人,如今看起来比流浪汉还要邋遢。

婉婉停在苏戈声面前,不敢继续靠近他,只能怯生生地说∶“爸爸……”

苏戈声愣住了,随即暴跳如雷,他冲进来推到婉婉,然后直奔饭桌,把桌子掀翻,饭菜撒了一地,打碎的盘子四溅,甚至有几块扎伤了婉婉的小手,我顾不得愤怒,跑过去抱住婉婉,幸好只有指头扎伤了,没有什么大碍。

“苏戈声你王八蛋,你女儿都不要了吗?婉婉这些天一直给我说想爸爸,你就这么回应婉婉吗?”

“滚,滚出我的家!”苏戈声什么也听不进去,对着我们母女脱口大骂,脏话连篇,像是一只发疯的野兽。

“砰!”他把我们推出家,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门,婉婉的哭声格外的刺耳,连邻居那个研究生都吸引出来了,她走出来一边安慰我们,一边问发生什么了,我把事情经过全部告诉了她,她让我们母女和她一起吃年夜饭,正好她也一个人过年。

此刻的我终于忍不住了,我对着门内的苏戈声吼道∶“混蛋,你不是想离婚吗,好,我和你离婚,房子车子我什么都不要,留给你去坟墓吧,苏戈声,你真应该去死,你他妈不是人。”

“姐姐,来我家跨年吧,男人都这样,在他们眼里外面的屎都比家里的花香。”

2022年3月,我和苏戈声正式离婚。我选择了净身出户,看苏戈声那样子,估计律师的工作也做不成了,他根本就不可能有经济来源了,这算是我最后对他的仁慈了吧。

又是一年植树节,我想起十年前,我和苏戈声种下了那棵树,可笑的是,十年后,我和他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鬼使神差地,我竟然一个人爬上了那座山,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找到了那棵树,那棵树已经挺高挺壮了,我要两只手才能抱住它。

再看见这棵树,我的心里充满了遗憾,苏戈声没有骗我,愿望说出来真的就不灵了,我最后成了单亲妈妈,他成了社会蛀虫。

我抱着树,问道∶“树神啊树神,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我把树抱得紧紧地,感到胸口有一阵刺痛,才发现苏戈声送给我的项链还带在身上。

“树神,你是不是想告诉我,把项链还给那个负心汉?”

回到家后,我接回放学的婉婉,为她做了晚饭,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今晚就把项链还给苏戈声,他送给我的东西,我一秒钟都不想留着。

到了苏戈声家门口,我敲了房门,半天也没人回答,我看了时间,已经晚上11点了,这个时候还没回来吗,肯定在外面鬼混。

我想起钥匙还带在身上,心想一起还给他算了,于是自己打开了门,推门而入。

房内的景象让我大吃一惊,所有的家具、电器都被破坏了,地上是烧焦的衣服,到处都是玻璃碎片和外卖盒子,我蹑手蹑脚地进入房门,嘴里念叨道∶“疯了,疯了……”苏戈声简直是疯了!

屋里没有一个角落能放下东西,除了,书房,不知道书房是不是也这样,我走进漆黑的书房,摸索看半天才找到那个旧台灯,打开台灯,淡黄的微光照亮了书房。

但屋内的景象却让我大吃一惊,苏戈声倒在书柜旁,地上是散乱的药丸,有好几种药丸,圆型的,胶囊型的,甚至还有一些药粉。

苏戈声面朝下,手里还拿着几颗药丸,地上还有一些针管。

我把苏戈声扶起,他变瘦了很多,我扶起他时,手肘明显感受到他肋骨的坚硬,我看向他的脸,他紧闭着双眼,表情有点难受,他面色苍白。我使劲地摇晃着他,但他没有醒来,我感受到他的身体已经变凉,我害怕极了,将手指靠近他的鼻子,幸好,还有微弱的鼻息。

我连忙掏出电话拨打了120,很快,医生抬着担架将苏戈声送进了救护车,我随手捡起地上的药丸,跟着救护车到了医院。

到了医院,医生把苏戈声送进了抢救室,我一个人守在病房外,身边也有一些病患家属。

有的人就躺在走廊里睡着了,也有人来来回回的走个不停。好像,所有人都活在一片混沌中,未来的样子模糊不清,所有人都在等待答案。

他会死吗?我在病房外问自己,那些药是毒品吗?我听说过人一次性吸食毒品过多死亡的案件,联想到苏戈声最近的变化,他倒有可能染上了毒瘾,毒品扰乱了他的心志,让他性情大变。

或许就是这样吧,我想不明白,苏戈声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还没这样时,他时常给我抱怨处理的案子让他很为难,有时候感觉在违背良心做事,或许就是那个时候吧,染上了毒瘾,然后出轨,然后慢慢泯灭掉了人性。

我不明白,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但我心里面还是好难受,很担心,我也不自觉的在病房外走走停停。

无论如何,无论他现在怎样了,他站在我的青春里像一面旗,高高升起,浩浩荡荡。

抢救了两个小时,才有医生走了出来,我跑到医生面前,迫切地想要知道结果。

“病人服用了大剂量的安眠药,洗了几次胃后目前已经稳定,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目前还在昏迷当中,还需留院观察。”

“你是病人家属吗?”

“我是他前妻,他没有其他亲人。”

“你是他前妻?那你也签个字吧。”医生递给我一张文件,让我签字。

我没继续询问,签完字后,我想起包里的药丸,将药丸给了医生,并告诉医生这是在苏戈声昏倒周围的药物。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药,但我感觉可能是毒品,他这段时间变化很大。”

“我拿去检验吧,联系方式留下来,有结果了我们会通知你的。”

出医院后,或许是烦心的原因,我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走进闹市,虽然已经过了凌晨,都市依然一片灯火,行人络绎不绝,各种网红小吃摊吸引着人们的兴趣,网络热梗成为了他们叫卖的资源,都市的年轻人大多穿着昂贵的,代表个人风格的服饰。走在人群中,这个时间还没睡的,大多数也是年轻人了,我有点不适应,不只是我的年龄,而是因为千奇八怪的服装,给予我强烈的视觉冲击。

一路上,我看见穿着火辣包臀裙的男性,在内裤位置破洞的牛仔裤,露出大腿上日文纹身的年轻女郎,不知道那部动漫里的武士服……

我突然间想起苏戈声曾说过的一个词,泛娱乐化。

我现在看见的景象算得上泛娱乐化吗?

路上的人群被一个街头唱歌的年轻人吸引,我看向屏幕上投放的歌曲信息,陈奕迅的,《黑择明》。

“乱世下布满樽颈,这都市已吃够血腥……”年轻人唱响本首歌的高潮,虽然是第一次听这首歌,我也不得不暗自佩服歌词的精妙绝伦。

“黑择明?黑暗中选择光明吗?”

离开闹市,朝居民区走去,商业的气息渐渐消失,百姓的生活才慢慢浮出,公园长椅上依然躺着一个老者,流浪猫在翻垃圾桶,偶尔驶过一辆送外卖的电瓶车……

脑海里重复着陈奕迅的歌词,耳边是流浪动物的叫声,一家正吵架的家庭的骂声还有锅碗瓢盆摔在地上的破碎声音……

关掉灯,原来大家的生活都是一地鸡毛啊?

伴着那句“死也未怕 又怕什么苦戏,不如重温好戏。”我慢慢入睡。

我是被医院打来的电话吵醒的,电话那头是给抢救过苏戈声的医生。

“陈安雪女士吗?你给我们的药物已经化验完了,首先,这不是毒品,你丈夫…前夫,没有吸毒,其次,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哈,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让你很震惊。”

“医生,你说吧。”医生的话让我起了好奇心,越发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药。

“你给了我们三种药,名字分别是'阿米替林'、'度洛西汀'、'马来酸氟伏沙明',药物的名字很奇怪,这些药物普通药房是不买的,因为它们都是治疗重度抑郁症的主要药物,我们查看你丈夫的病历资料,他在几年前就已经确证了抑郁症,你现在有时间吗,病人现在已经醒了,你最好能够来医院。”

一瞬间宛如晴天霹雳,我来不及多问,电话挂断后打了一辆车直奔到医院。

我心里的疑惑终于有了许多解释,但依然有许多的问题需要亲自去问苏戈声。

到了医院,昨天替苏戈声急救的医生先见了我,给了我苏戈声的病历,病历厚厚的,很多内容我都看不懂,但“重度抑郁症,严重自杀倾向”却在每一个角落重复。

“我想你应该也明白了,我建议你还是去探望一下你的前夫吧。”

医生带我去了苏戈声的病房,留下我和苏戈声在房间里,自己出去了。

苏戈声侧着身子,像是睡着了。

我悄悄的走过去,坐在他的床边,一时间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半响后,我才将手轻轻的放在他的肩上,“我什么都知道了,老公。”。

我说完后,感受到苏戈声的身体正在剧烈的颤抖,他回过身来,像一个孩子扑在我的怀里哭泣。

“好了,好了,没事的,我们一起度过难关,就像以前一样?”

“对不起,安雪,我对不起你们。”

“你现在还想去死吗?”

“对不起,我无时无刻不想着去死,正因为如此,我也想活着,你能够明白吗,我想死又想要活着。”

“安雪,你知道浮在海面上是是什么滋味吗?我现在就像浮在海面一样,溺水一样的痛苦让我希望早点解脱,但偶尔又给我一点空气让我继续挣扎,但是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力气继续挣扎了。”

“安雪,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你继续和我在一起,只会毁掉你和婉婉的生活,我的生命是没有希望的了,但你们还在,你们还可以继续遇见许多珍贵的人,别在我的身上耗干你们的生命,我没有背叛你,我一直很爱你,我每天都需要吃大量的药物,同时每天也要遭受药物的作用,我已经很久不能够勃起了,我不能够回应你的需求,每天都很嗜睡,我的灵魂再就离开了我的身体,我已经没有能力再去爱你们了。”

“我对爱情的渴望,对知识的追求,对人类苦难不可遏制的同情心,这三种纯洁而无比强烈的激情支配着我的一生,这三种激情,就像飓风一样,在深深的苦海上,肆意地把我吹来吹去,吹到濒临绝望的边缘。我很幸运,在大学里遇见了你,我得到了爱情,得到了知识。还记得我曾经许愿希望世界和平吗?我同情人类的苦难,但我却深感无力,我无法避免人类的苦难,特别是当我成为了律师过后,人类的苦难在我心里更加深刻,面对那些生活在苦难中的人,我却无能为力。我为那些人生活在痛苦中,而自己却生活无忧而感到羞愧,我为资本裹挟年轻人麻木地生活,自己却无能为力而感到自责,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不幸地生活着,他们的愁容让我感到窒息,所以我决定离开。”

我不知道怎样安慰他,只能将他抱得紧紧的,我想起在过往无数的日夜里,苏戈声一个人坐在漆黑的书房里,思考着生与死,痛苦于他人的苦难,渴求着能有一束光照亮他的生活。

漆黑的城市里,会有一盏灯只为了他而发光吗?

等他的哭声渐渐弱下去,我才在他的耳边说:“我不同意你一个人就这样孤独的离去,我们要一起好好的活下去,因为你是我的丈夫,你是婉婉的爸爸,因为,我爱你啊。”

2022年5月。我们思考了很久,为了治好苏戈声的病,我辞去了大学讲师的工作,我们卖掉了房子、车子,搬家到了南方去,在哪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忘掉我们的过去。

在去往南方的火车上,婉婉望着外面一闪而过的田野、河流、人,问苏戈声∶“爸爸,我们去哪里呀?”

苏戈声看着窗外的风景,眼神闪烁着泪光,良久后说道∶“下了车,我们会去到新的未来。”

他看向我,我从他眼里看见了从未有过的力量,或许那个想要保护世界的少年又回来,或许许多年,当我们回忆过往时,我们能够笑着说道,曾经,我们也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

现在,上路吧,我知道,在陌生的南方,正有人在等待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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