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会用~走这个字来形容生命的离世,母亲走后我一直在寻找,她究竟所归何处?
如果说,梦境是通往那个世界的路径,我无数次以主观意念试图引领自己踏上征程;如果说,有一种身份叫幽灵,我曾无数次选择弃离生命,去母亲的所在之处与她重逢。
儿时的家依旧还有灯火,门前那条土黄色的小路偶尔会因车辆的驶过而变得尘土飞扬,夏日午后,和风抚过树梢,我轻推虚掩的门,以为母亲正在小憩,可是屋子里空空荡荡,一个声音告诉我,她去了乡下。这样的梦我做了无数次,我相信那是真的,母亲一生依恋土地,想来这也是她最大的向往与心愿。
乡下在哪儿?两年前因工作的原因我多次探访乡下,总希望看到她的居所。
今晨,我在异乡采访,邻人告诉我,母亲在距此半小时车程以外的地方。这一次纵然耽搁了行程,我也一定要去看望她。
那是一个清幽静谧的庭院,冷月凄然、光影阑珊,引我踏入一扇木质大门,已经入睡的绿色植物睁开惺忪的双眼好奇地张望这陌生来客。走过门庭穿过院廊,每一个我认为会有惊喜的房间都是失望,继续以脚尖试探,前方还有路。终于我进入一个偌大的客厅,即使我再小心翼翼的脚步声还是吵醒了熟睡的人们,就在大床的中央,有年轻的孩子、还有我已逝的祖母、服侍其左右的母亲与众人一起抬头望向一路风尘的我。因夜半造访深感不安,我怯生生地介绍我的来意:“我是宋老师的女儿”“请原谅我实在太想念她了”……是的,请原谅,八年来我每日每夜的思念,哪怕能看上她一眼、哪怕能够轻轻地拉一下她的手、哪怕能听到她再唤一声我的乳名……我不敢奢望太多的时间,我只要一秒钟,请给我一秒钟的温暖……
母亲向来不是一个情感奔放的人,她没有因惊喜而狂热地拥抱女儿,只是略显歉疚地和祖母打了声招呼,在征得祖母同意后试图起身向我走来。
是的,我所期望的场景马上就会成为现实,我会紧紧地拥抱她,看看她的体重是否增加;我会迫不及待地询问这里的生活怎样,是否劳累;我会给她讲无数个外孙的故事,让她知道小家伙儿和我一样的想念……
可是,就在那一刻,身边一阵窸窣声响起,儿子急促的呼吸伴着大腿的伸展轻触我的身体,梦~中断了。
身体不敢有丝毫变化,我期望能通过暂停时间再次回到梦里,可是,除却枕边忧思千行、泪痕万点……我哪有力气重寻别绪?
也许走了的人不会给我们太多表达思念的机会,她们担心,梦境中的重逢会令她们难以割舍人世情缘,她们不敢冒险,梦境中的热烈相拥会伤害到尘世间的亲人~所以,可见便已是最大的恩典。
一世漂泊,我们终要有所归处,原来满怀期望的灵魂家园,竟是儿时曾住过的母亲温暖的子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