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前,一封来自深圳的感谢信给我的生活掀起了小小的波澜。感谢信是一位二十年前在科室就诊的小女孩的父亲写的。看着党办领导从微信上给我传过来的感谢信,我的眼睛湿了一遍又一遍。不是为自己感动,而是为这一份延续了二十年的真情 ,也是为了那一段曾经的时光。党办领导说起:“找个记者给你写写?”。摇摇头,这是一段珍藏在记忆里的美好时光,一份属于我自己的真情。一个人除了亲情、爱情,一生中又能拥有几份这样能延续二十年的真情呢?要写还是我自己写写吧。
那一年应该是我大学毕业后刚刚满一年。我在小儿眼科当一名住院医生。我所在的小儿眼科是以做斜视矫正手术出名的。我每日负责写病历,开医嘱,跟随我的老师们查房,给术后的小患者洗眼睛、拆线。更多时候,当老师们去做手术了,我就留在病房的治疗室里陪术后的小朋友做激光治疗、同视机训练。老师们很忙,她们要做手术、出门诊,所以那时的我与住院的孩子和家长们是相处时间最多的。孩子们是最自由的,治疗时间长了,坐不住了,他们就会闹别扭,想尽一切办法拒绝做他们不想做的事情,那时的我就得想尽一切办法连哄带吓地让他们完成治疗。孩子也是最真诚的,当他们喜欢上你时,他们就会不断地往你的嘴里塞他们喜欢的食物,也会在中餐时非要吃上一口你碗里的饭菜……那一段日子啊,对于刚刚毕业的我就是从一个象牙塔进入了另一个象牙塔。
这个小女孩和她的父亲来病房时的场景我还依稀记得。小女孩很漂亮,和她的父亲很像,五官清秀,小小的脸,尖尖的下巴,只是有一点遗憾就是双眼交替性地外斜视。父亲是一个个头不高、清秀的男人,说话轻言细语,一看就是个修养极好的人。和他一交流,你就会发现小女孩就是这个父亲的至宝。所以父亲的疑问特别多,父亲应该也是带孩子去了很多医院,也学习了很多关于斜视的医学知识。他会一遍又一遍地问一些手术相关问题,让你把检查做了一遍又一遍,生怕你弄错了。其实那时的我也还是个孩子,我体会不到他为人父的心境,只是凭着一份对工作的热情,回答着他的一遍又一遍的问题,做着一遍又一遍的检查。手术出院后的几年中,小女孩的父亲总是带着她来挂主任的门诊复查。而我作为学生,每次都跟着主任出诊,帮忙查视力,查同视机等等,所以也算是经常见面,小女孩的父亲每次都一定等着要我给他女儿做检查。我觉得,一切理所当然。再以后,见面逐渐少了,一切就渐渐淡忘了。
时光荏苒,二十年,我们都被时间雕刻上了重重的痕迹。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每日的工作已经不再仅仅是看病治病;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愈来愈恶劣的医患关系让我给自己的内心穿上了厚厚的盔甲。种种的不满和失落让我开始质疑自己的职业选择,甚至有时会埋怨那一段象牙塔的日子,让我失去了远离它的最佳时机。
再一次的见面是在去年夏天。忙碌了整整一上午后,当这对父女坐在我的面前时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竟然还清晰地记得女孩的名字。小女孩已经长成了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依然如同小时候般美丽。她告诉我她已经考上了华中师范大学的研究生。父亲还像从前一般清秀,只是头发已经花白了。我想我在他们眼中也应该是年华渐老了吧。惭愧呀!我竟不知道他们是专程来看我的,是来表达他们的一份真情的。我还是按照我的职业动作,给女孩做完了眼部的检查,然后告诉她眼睛一切都好。
我无地自容,一个二十年前的患者,把我的一份本职工作当成一份恩情,记挂了二十年,我拥有了一份这样美好的感情,而我却如此麻木!眼泪一遍又一遍地流下来,似乎想冲刷干净蒙尘的心灵。
同学告诉我:“这两天同学们的朋友圈都发了你。”我想我的医生同学们不仅仅是因为我,也是被这对父女的深情所感动。在现今冰冷的医患关系中,大家都需要寻找温暖,寻找坚持的力量。
感恩,感恩生命中所有的遇见。这是小女孩的父亲对小女孩的要求,也是他给我的一次心灵震撼,让我在人到中年的时候,得以再次审视自己的灵魂,拂去一路风尘。
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