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话说，这色字头上一把刀。
那有见识的父母，都教导自家儿郎，当修身养性，方能立世有一番作为。可是若家里有个扶不起的阿斗，就只能白白地费心了。
太山有一户人家姓尚，有屋有田，虽不是大富大贵，但是衣食丰足。
尚家老爷夫人都是谨慎本分的人，偏偏生出一个桃花眼的公子，让老爷夫人操碎了心。
老爷夫人发了狠，把他自己放到花园深处的书斋里，远了婢女仆从，让他静心读书，求取功名。
谁知道，这不成才的，常常倚窗望月，长吁短叹的，恨自己没一双翅膀飞出去浪荡。
2
这一晚上，又荒废了学业，在那里颓废，忽然见那院墙断壁处一闪而过一个倩影.
这尚公子揉了揉眼睛，也不叹气了，跳起来就跑到那处，一双桃花眼急急乱瞄，果然见这墙外，有个含羞带怯的娇俏娘子。
尚生喜出望外，一把将娘子拉到院里来，见这娘子年约二八，粉衣红裙，如仙子一般，迷得尚生失魂。
这小娘子更是没有一般女子的矜持，竟是对尚生言听计从，无有不依的。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尚生哪里抵挡得了，从此便与此女夜夜笙歌。
3
小娘子自称姓胡，名为三娘，问她家住哪里，倒是笑而不语，这尚生色令智昏，已顾不得这许多，竟没有觉得有何不妥。
这天晚上，小娘子对镜梳妆，风情万种，把对面的尚生，看得如醉如痴。
三娘斜眼笑他，尚郎怎地如此看我，竟像是要吃人似的。
那尚生也不回避，娘子何其美，比那芍药花、碧桃花都要美上几倍！几天几夜都看不够。
三娘笑说，见了我就是这样，若是见了我妹妹四娘，还不知要把你如何神魂颠倒呢。
尚生听闻，竟然跪地求三娘，要一见其妹四娘。
4
几天之后，胡三娘居然真把她妹子带到了尚生面前。
四娘只到及笄之年，比之三娘的妖媚，更有少女的娇憨。
尚生盯着四娘看。不由得就丢了魂，直到听到三娘唤他，才拉着四娘坐下。
落座了就一双手拉着四娘没松开，一双桃花眼盯着四娘没离开。
三娘见状啐他，如此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都不知道害臊。
尚生走火入魔哪里听得进去。
过一会，三娘起身要走，四娘也要一起走，尚生硬拉着没让四娘走，三娘便笑着离开。
从此，只爱了四娘，把三娘倒是撇到了一边。
5
一日，与四娘枕席之间低语。四娘坦白，自己和三娘都是狐妖。
尚生虽讶异，想想又算了——三娘四娘美艳异常又不遵礼法，确实不像是普通人家女子。
到底还是个贪图美色的人！
四娘道，我与三姐虽是同宗，道法修的却是不同，三姐精通媚术，迷惑了人便要吸人精血取了性命来修炼。尚郎待我有情，我不忍看着你被她所害。
尚生此时才知道害怕，连忙问四娘如何解困，四娘安慰尚生，自己修的是仙家的法术，自有办法。尚生按照她说的，写了个符，贴在门首上。
后来三娘来了，被符镇住，进不去门，在门口骂了一顿。骂尚生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骂四娘卸磨杀驴，撇了她这个牵红线的人。
四娘呵斥她快走，否则不客气，尚生更是躲在屋里大气不敢出。
三娘见占不到便宜，就骂骂咧咧走了。
这狐妖，不受世间礼法约束，真是爱恨嗔痴随手拈来，全无禁忌，尚生不由得在心里道了一声怕。
6
按说，既然见了胡家姐妹一般妖艳的女子，尚生总该知足了。可是这不成才的一双桃花眼，还是不得安分。
这日，四娘不知去干什么，说要离开一日，尚生与她热火烹油的，哪里分拆得开？四娘走了，他便如游魂一般，百无聊赖。
出门去闲逛，走进一片胡树林，遇到一个少妇。少妇看起来比胡家姐妹年长几岁，虽模样没有那么出众，倒也有几分颜色。
这少妇，理着鬓边头发，歪着头斜着眼，对尚生说，怎么，奴家没有胡家姐妹模样俊俏吗？尚郎何必单单恋着她们，又不给你一文钱花花。
说完了，竟掏出来一贯钱塞到尚生手里，让尚生拿着置办了酒菜，只求一会。
这不成才的，果真把少妇引到了屋里。
7
酒席酣畅之间，四娘回来了。
少妇见了四娘，竟像是老鼠见了猫儿一般，只有鼠窜的本事，衣服鞋子都没得穿好，就跌跌撞撞地被四娘给扔出了门去。
四娘骂她，野狐狸，到我这里撒野，惦记我的人！还不纳命来！追着那野狐狸就出去，没一会儿竟拎着个血淋淋死狐狸回来。
尚生见了，毛骨悚然心惊胆战，连连磕头求饶命，方知道了四娘的厉害，再也不敢造次。
四娘发了好大一顿脾气，许久之后才消了怒气，两人和好如初。
8
尚生的爹娘，自打把儿子放到了花园里，天天听儿子在那里呼天喊地抱怨个不行，近些日子，反倒是消停了，还以为是“禁闭”之法有了作用，孩子知道用功读书了。
直到有一天，一个骑着驴的道人，来到了家里，直说这里有妖物作祟，家宅不安，恐令郎有性命之忧。
尚老爷尚夫人初时不信，直到夜里偷偷摸到了儿子的窗户下，看到儿子与四娘的情景才知道士所言非虚。
老爷夫人又惊又怕，又羞又怒，也不敢打草惊蛇，默默退回。转头嘱咐道士一定要把妖除去，那道人说，定不负所托。
只见那道人，支起了香案，拿了几个瓶儿在案上，又是烧香又是祷告，过了一会，几团黑气就进了瓶中，道人拿猪脬封了，又拿着一面旗子镇住了瓶口。
尚老爷尚夫人自然是千恩万谢，要以重金酬谢，那道人一再推脱不肯收受——原来他胞弟便是为这几个妖物所害，学了法术就是为了给胞弟报仇，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9
话说这尚生，见四娘被收，扔丢不下，奈何被爹娘训斥一通便不敢言语。
趁着父母款待道人，无人理他，悄悄溜到香案旁，低声唤道，四娘，四娘……
四娘在瓶中听到尚生喊她，就回道，我虽为妖，对你却是无愧，未曾有加害之心，如今被收在这里，尚郎你是要袖手旁观吗？你好狠心！说完了，便低低哭泣起来。
尚生心怀愧疚，于心不忍，伸手把那瓶儿拿过来，要解了瓶口，放四娘出来，奈何这瓶口的猪脬生根了一样，就是拿不下来。
四娘问，是不是旁边镇了一面旗，尚生答是，于是把旗拔掉，瓶口便松开了，眼见着四娘化为一道黑烟，从窗户逃了出去。
尚生私自放了四娘走，自然是又被父母责骂了一顿，好在其他的妖物都被收了，家宅安宁，也便罢了。
10
尚生与那胡四娘厮混多日，荒废了学业，科考自是无望。日后便依着父母田产度日，不求上进。
远近人家知道他曾为狐妖迷惑，谁也不肯把女儿嫁他，尚老爷和尚夫人提起来这个儿子就只是叹气。
一转眼已是十年之久。
这一日，尚生在田间督促着下人割麦子。百无聊赖间，竟发现四娘不知何时就在身边，忙迎上去想要拉手叙旧。
四娘倒是正色，对着尚生盈盈一福，今天我来，是谢过公子十年前放我的恩情，如今我已经修了仙身，与公子尘缘已了，就此别过，以后有机会报答公子的恩情。
尚生没有回神，四娘不见踪影。
11
又过二十年，爹娘故去，尚生孑孓一人。
这一日，四娘突然到访。还是艳如桃李，姿色更为出色，尚生却已是中年，青春不在，二人宛如父女。
四娘向他说道，我如今列了仙籍，本不该理会尘俗之事，不过是记得公子待我之前的情分，来告知你，死期将至，早作打算才好。
又念着尚生因着她，一世独身没有娶妻生子，四娘说与他谋个鬼仙，聊表补偿。
四娘走了没几日，尚生果真命绝，没人理会他去哪里做了鬼仙，只道他被狐妖迷惑，一世凄惨潦倒。
谁家有没出息的子弟，都拿他作伐，告诫子孙引以为戒。想一想，这点事儿倒是这不成才的，在人世留下的唯一一点儿价值。
怪谁呢？活该！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