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明白,每一条路径,都有他不得不这样跋涉的理由,我终于相信,每一条要上去的前途,也都有他不得不那样选择的方向
——-席慕容
进入11月,早晚从凉变得冷了,5:30的天空很暗。在经过宿舍楼转角的时候,阿边跟我说:
“Kin,天气这么冷,为什么你还每天坚持5:30去上自习呢?”
“废话,我可不想再浪费一年了”我回到
“你知道就好”阿边接着说“记得你今年的目标,沿途的景色风物看看就好,不要太留恋,今年的终点是要在确定的时间到达确定的地点,容不得早一点也不可以晚一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此刻清晨的校园街道潮冷异常,路灯下树影也显得有点鬼魅,我抬起头望向西边的天空,那片我曾经仰望过无数次的天空,此刻看去风云诡谲,远处️有鸟飞过,飞向那非夜非明的远处,不知去向。
阿边说得对,我搭乘的这趟列车,要我在确定的时间确定的站台下车,容不得沿途多停靠一会,那些风景真的很美,那个站台也很美,我肚子很饿,汽笛正轰鸣,列车就要开了,我别无选择。
可是我真的好喜欢那个站台,我不知道接下来还会不会遇到更好的站台,但我不管以后,人生有太多选择,虽然我早就知道柏拉图的麦田,但我就是想摘下那第一株麦穗,任凭后面的麦穗再大,都不如此刻这一株珍贵。所以,我只想现在留在这个站台,永远留在这个站台。我的人生只有一次19岁,我不想在我还没老去之前我的心就枯萎。如果我们一开始就是错的,那为什么要错的那样美好呢?
曾全,只要你再给我我一点力量,给我一个确定的眼神,我一定会不顾一切跟你留在这个站台。但此刻,我必须严守那想象与观望的距离,不沾忧愁的河水,不摘悔恨的果实。
傍晚吃好晚饭走去教学楼的路上,广播里响起曾全的声音:接下来这首歌送给一个人,虽然今天阴天没有夕阳,但这个人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风景。然后音乐响起:如果我爱上你的笑容,要怎么收藏要怎么拥有,阿边听到加快速度拉着我说:快去上课
“如果你快乐不是为我,会不会放手其实才是拥有…”
直到那时,我还是不能完全确定这歌中的意义,他像天上的云总是忽远忽近,我常常无法分辨我是想的多了还是想的少了。这样的事情我之前并没有遇到过,同性恋这三个字我到现在都不肯接受,有时候我真的恨我自己,西祠胡同看过那么多文章,却还是不敢去喜欢一个人,就算我知道这个是天生的无法改变的,但我总觉得这样的事情不能发生,我只能远远的看着,我是家中的独子,我将来还要结婚。
收到一条信息:老哥,这首歌喜欢吗?是曾全发给我的
我不知道说该高兴还是难过,高兴是因为这首歌他竟然是为我播放的,难过是因为我明白此刻唯有放弃,想抓住的东西太多,喜欢一个人在这个时候绝对不可以是一个选项。如果时间退后两年,我一定会走出这一步。
而此刻,我跟没完没了的推着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和用无底的桶无止尽地从河边打水的达纳伊得斯姐妹有什么区别呢?
“什么歌啊,我在上课啊”我回到
“罪过,打扰老哥学习了,今天肯定要被扎小人了,呜呜”曾全回到
“下了晚自己,我去找你,先这样”我回到
是的,我需要做出选择,并且是唯一的选择,这种一惊一跳的感觉太难受了,往前一步我不知道会是什么样,但退后一步我深刻明白那种滋味。
晚自习过后,曾全已经在教室门口等我了,见我出来就上来递给我一包东西:老哥学习辛苦啦,给你加餐。他说道
我没有接,推说:我不饿啊,晚上吃东西影响睡觉
“哦哦,我懂了,担心我给你下药”曾全继续那种说话的语气
“神经,快走”说着我就往宿舍楼走去
他跟在我身后,时不时戳一下我的肩膀,我回头了两次,他笑起来真好看,他不知道,我正准备把他的娃娃还给他,虽然我还没有想好怎么说,但我想暂停这样的关系,我已经好几天吃不进东西上课走神晚上胡思乱想,这样下去我真的要疯了
走到宿舍门口,我说:你等下,我拿东西给你
曾全眼睛放光,探着脖子往宿舍里看去“什么好东西啊”
我把娃娃放在一个纸袋里,又打开看了一下,这个我抱着睡了好几天的丑娃娃,眼睛还是那么水汪汪吧哒吧哒,它不知道我此刻的心情,我送回去的不是一个娃娃,是我轻轻一碰就灰破碎的心
我把袋子递给曾全,他正要打开,我一把压住他的手“回去再看”
曾全把手放到嘴边闻了一下,说:好特别的味道啊,今天打了飞机我也不洗手了哈哈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也说不出神经,就只是看着他,我想要回那个娃娃,我想我的人生还那么长,未来会怎样也不是全部押注在今年里,我不知道今天过后我是不是就能恢复平静,我更加不知道曾全会怎样,这个看上去大大咧咧总是笑嘻嘻的男孩,这个即便挨打受伤了也照样装酷扮帅的男孩,这个说话要么是哈哈要么是呜呜的男孩,我希望他一直是哈哈的,如果他呜呜地哭,我情愿是我在哭泣
曾全回去了,看着他神秘兮兮回头的样子,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三个月他头发长了许多。
我以为他会发信息给我,却终于没有。我也没有发信息给他,好像他突然消失在了这个世界,广播里也不再响起他的声音,冯柯和陈熙也好似有所回避一样没有再提起他,有时候走在路上总感觉有个人像他,仔细看过去又不是,晚上爬上床,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往上10米的那间宿舍他睡了没有,或者他是不是已经离开了这个学校。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我没有再去五楼,也不再去操场。像是被抽离了某种东西,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我把剩下的力气都花在了学习上。
12月底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雪,那是我记忆以来最大的一场雪,阿边叫我去跟大家一起到操场上堆雪人打雪仗,我远远看着有一个人也看着我,我的近视眼让我无法看清是谁,但心里清楚就是他。我们远远的站着,他没有来找我,我也没有向他走去。这个曾经到处都是我们痕迹的校园,此刻已被白雪掩盖,没有人知道我们曾经的故事,就让一切随着雪后的消融都还给时间吧。
后来我才知道,那场雪下了很久,还下到了昆明下到了广州,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我会想,是老天爷不想让这一切结束吗?亦或是他觉得掩藏的还不够,要再深更深的雪才足以将过去全部掩埋。
圣诞节过后,我辞掉了广播站的职务,老毕拍拍我肩膀说:其实也不一定要考广播学院,你今年成绩不错,可以考虑一下更好的选择。
我问老毕:复读的时候就是为广播学校而来的,现在你又让我去考其他专业?你说人生是不是总是许多变化,你上路了就很难到达目标的终点?
老毕说:接受变化本身就是一种永恒不变的策略,Kin,一个人的目标绝对不是某一个可以描述的时间地点,而是某种状态,所以你不用执着于某个目标,你的目标可以在任何时候实现,包括现在”
我不想聊这些话题,老毕对我来说早已不是老师,而更像一个挚友,他总能帮我解答一些问题,也总能做我的树洞,“老毕,如果我说我今年喜欢上一个人,你会笑我吗?”我转过身问老毕,不想让他看到我眼里的泪水
Kin,没有人会笑你。你是大人了,你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但你也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但是Kin,你想要得到某样东西,就要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如果你想要的东西太多,终究你都会失去。老毕看出了我的情绪,拍拍我的肩膀
那是什么代价呢?还有,老毕你说人为什么要有情感这个东西呢,要是能像树像土一样,没有爱也没有痛苦不好吗?我问到
Kin,你读了那么多哲学书,应该要能用这些哲理来解决人生的问题,而不是陷在这些问题里。什么代价,你觉得你能付出最大的代价上什么就是什么,同一件事情对每个人而言价值都是不一样的。另外,你应该知道罗素曾说过:畏惧爱情就是畏惧生命,而畏惧生命的人,离死亡已不远了。你现在痛苦,证明你还是一个活着生命,而你活着,你就唯有坚强努力地活下去,也唯有坚强努力的活下去,你才有可能得到你想得到或拿回你失去的 老毕望着我说
那失去的一定可以拿回来吗?我再次问到
这不是个哲学问题,我不能保证,但我能保证只要你追求你就你还会得到 老毕说
那得到的会跟之前失去的一样吗?
没有任何两个事物是完全一样,罗素不是说:参差多态才是幸福本源吗?就如同你,半年前的你也不会想去考其他专业,你也变了,你怎么能要求两次得到同样的一个东西呢?即便是一样的,你的感受也会不同,这些道理你都懂
老毕的话我当时我还不能完全体悟,但我知道他这番话跟阿边说的不一样,相同的是他们都是为我好,也都是对的。
临走前,我忍不住问老毕最后一个问题:曾全最近去哪了,好久没听见他上播
老毕说:他跟你一样,辞去广播站工作啦,这小子调皮得很,想一出是一出,我也好久没见他了
我嗯了一声
老毕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他似乎看出了我眼里的困惑和我心底的羞耻,但我用眼睛告诉他,不要说了
走的时候,我抱了一️老毕。他拍拍我,在我肩上捏了几下,说:加油!
终于我是没打听到他的消息,手机并没有欠费,可是却始终没有能收到他的信息,有时候也想发一条信息给他,偶尔去他的新浪微博看状态还是停留在10月。
我常常想那晚他是什么时候打开那个袋子的,当他看到那个娃娃,他心里怎么想的。我觉得自己很残忍,可他又何尝不是呢
就这样高四的日子过了了一半,加上第一次在广播站教室,我见过曾全的日子也就7天,全部加起来也不超过18小时,但这18小时,让我这半年像过完了一生。
后来我没有再见到过他,只在12月30日的深夜,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信息,内容是:生日快乐!
我没有回过去,那天阿边买了一个大蛋糕给我,晚上我们喝了几瓶啤酒,还抽了两支烟,吹蜡烛的时候,闭上眼睛我彷佛看到了曾全,没有许愿就睁开眼睛把蜡烛吹熄了,阿边在一旁呼喊:金榜题名。生日就算是过了。
高四生没有寒假,总共放10天,年前5天,年后5天,放假那天上午我妈来接我,我东西不多,整理书本的时候,从一本书里掉出一张卡片,捡起来看是曾全画的那个鬼脸,我扔到垃圾桶又捡回来。
“Kin,有人找你”我妈说
我没有马上回头,稍微冷静了几秒钟
回头是曾全,他依旧微微笑着看着我
“老哥,放假了我可以找你玩了吗?”他说话的时候,我看到他勉强挤出笑容的样子,鼻子一酸眼睛就湿了
“这么不情愿啊,那我还是走吧”曾全见状说到
然后他没有走,开始帮我搬东西,他转身的时候,我看到他眼角也有泪水,我给了他一拳,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后排座位放了东西显得有点拥挤,我们靠在一起,一路上就这么沉默着。
中午我妈带我们去吃了火锅,吃好饭给了我3000块说,“放假了难得放松一下,跟你同学去玩两天吧”
“好多钱哦”曾全说到“老哥可以请我吃好吃的吗,我都瘦了”
我看向他,他是瘦了,显得头发更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