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听朋友吐槽:“这个社会最不缺、男人最不稀罕的就是好女人”,嬉笑之余不免感叹,话虽说的刻薄,倒也是事实,不管是现实世界,还是文学作品里都不缺“好女不长命,好女不如婊”的例子,比如被称为金庸笔下第一贤惠的女子,《神雕侠侣》里的武三娘。
武三娘是武三通的妻子,连个名字也没有,随了夫姓,随便叫了个三娘。武三通原是大理国的御林军总管,南帝段智兴出家成为一灯大师后,他便做了一灯大师手下“渔樵耕读”中的耕者,后来娶妻生子,本来好好的小康生活好好过着,好死不死的就收养了个叫何沅君义女。
何沅君这个名字,没看过几遍《神雕侠侣》的不一定熟,她便是赤练仙子李莫愁恨入骨髓的情敌——陆展元的妻子。何沅君“自幼孤苦,我夫妇收养在家,认作义女。”因为后来提到当时她还要用到围涎,被收养的时候应该在三岁以下,然而“何沅君长到十七八岁,亭亭玉立,娇美可爱,武三通对她似乎已不纯是义父义女之情……”从此武三通开始混蛋,武三娘开始悲苦。
一个男人,爱上了自己从小养大的一个有着义女名分的小女孩,虽然不是不可以,在爱情的领域之中,本来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但是这种情形,即使在现代社会之中也不寻常,何况是在古代。而且,要注意的是,在这场畸恋中,武三通只不过是“剃头担子”——一头热。他热恋何沅君,何沅君可只是把他当义父,后来何沅君光明正大、轰轰烈烈地爱了陆展元,并且和陆展元结婚,武三通苦留不成,便要何李莫愁一起大闹婚礼现场,最后双双被少林高僧阻止。李莫愁因爱生恨开始疯狂杀人,武三通则发了疯。
在李莫愁、陆展元、何沅君、武三通这四个人的情爱纠结之中,最无辜的一个人,应该是武三娘了。武三娘不但无辜,简直是贤淑、伟大的典型。她一直安分守己,恪尽妇道,武三通爱上了何沅君,她难道不知道吗?当然知道,可是她无可奈何,她不是李莫愁,若是李莫愁,早就提刀杀人了,她甚至于没有一点女性该有的妒意。
金庸并没有刻意描写武三娘的性格,可是在字里行间,一有武三娘出现,却都可以使读者看到一个热爱丈夫、热爱儿女、柔顺温淑的女人的形象。她是那么逆来顺受,那么无可奈何,除了“黯然叹息”之外,她不会也不愿采取任何行动。
在武三通发疯之后,作为妻子,她心中的难过痛苦,可想而知,但是她不作任何埋怨,武氏兄弟,自然不会是由混蛋疯子教养成人的,教子之贵,也落到了她这个苦心人身上。而且,武三娘一直以武三通为她的丈夫,人家提到混蛋疯子的行为,她便“深有惭色”,代武三通惭愧。而且,她一看到武三通略有清醒的迹象,就又有了希望:“唉,但愿他从此转性,不再糊涂!”
十年来,丈夫心有他属,以致成疯,武三娘都忍了下来,一心一意爱着她的混蛋丈夫,其耐心之高,简直已超出了常人所能忍受的限度十倍以上,且看如下的情形:“忽听远处一人大叫:‘娘子,你没事么?,正是武三通的声音。"武三娘听得丈夫一叫,反应是“又喜又恼”。被丈夫叫一下也会感到“喜”,可知老混蛋平时连叫都不叫。后来,武三通“不住地叫”,武三娘的感觉是“近十年来从未见丈夫对自己这般关怀,心中甚喜。
金庸写来平平淡淡,但是读者可以看出,武三娘在这十年来的辛酸屈辱是何等之深。还是要忍不住再说一句,金庸的小说真要多看,每多看一遍,必然会看出些新的体会来的。而当其时也,老混蛋武三通做什么打扮呢?请看:“只见他上身扯得破破烂烂,颈中兀自挂着何沅君儿时所用的那块围涎……”
武三通颈上挂着何沅君儿时所用的围涎,自然是表示他心中对何沅君的思恋,常言道泥人也有土性儿,任何女人,一看到丈夫这种窝囊劲儿,一定上去先给两个老大耳刮子再说了吧?但是武三娘视若无睹,而且还要“心中甚喜”!唉,武三娘的好,和武三通的混,对比之强烈,无以复加。若是照常理,武三通有了这样的好妻子,应该感到无可他求了,但是男女之情,偏偏就是不讲常理的。像武三通这样的男人,早就应该推到滇池中去喂王八,武三娘偏当他是宝。像武三娘这样的女子,上可昭日月,下可耀山川,武三通偏偏不把她放在心上。
最后,武三娘甚至为了救丈夫,而牺牲了自己的性命:“妈妈给爸爸的伤口吸毒,吸了好多黑血出来。爸爸好了,妈妈却死了。”一个女人伟大起来,可以伟大到这种地步,读至此,每每让人掩卷叹息。
名门痞女洪晃曾经说:多少年来,贤惠是女人最大的缺点,最后倒霉全是贤惠闹的,最没救的就是又难看、又贤惠的女人——完了。又自省又自觉的贤惠女人大多像武三娘一样,没有太好的结局,不是王宝钏那样的过劳死,就是秦香莲一样的黄莲命。
在东方传统观念里,“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贤内助”“相夫教子”是对已婚女性的角色规定,女性成了家庭、丈夫和小孩的附庸,她们是好妻子,是好妈妈,但是她们不是好自己。
活在武侠世界里的贤妻武三娘,大可以满足男性对传统完美女性的所有意淫;小清新们也大可以说武三娘求仁得仁,又何怨乎,只是活在现实世界的女性,又何必用一种大无畏的犯罪勇气,做武三娘这种毫无意义的自我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