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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我们邀请到了被誉为“恐怖大王”的作家——李西闽。
李西闽:著名作家,恐怖小说领军人物,被誉为“恐怖大王”。
代表作:《血钞票》《酸》《腥》《麻》《宝贝回家》《幸存者》等。
(卷福=J,李西闽=L)
“钢筋从他身体穿过,铁片从他左脸插入,极渴时却由于被牢牢压住而无法喝到自己的尿,一次次即将昏迷时就一次次用手背往铁钉上使劲刮、一次次把头往下压让脸上的铁片插得更深更疼……竟这样,李西闽熬过了72小时的黄金救援期,成为山庄里同时被埋的好几人中,唯一幸存者。”
——《解放日报》
J:在你的人生中,有一段非常重要的经历就是从汶川大地震中幸存下来,你在后来的回忆小说《幸存者》里说在地震之前你有做过自己被“活埋”的梦,真的么?
L:真的梦见过,应该在2008年4月28日。就是很奇怪,当时还在博客上把这个梦写了下来。我一直觉得人也是动物,应该也会对自然灾害敏感,对自然有一些感悟能力。也许正是如此,我做了那个梦,预知了即将发生的事情。地震前我是一个很快乐很开心的人,当时女儿刚刚过完一周岁生日,一切都挺好的,也没有什么麻烦事,没什么压力,但是就做了那个很奇怪的梦,结果地震的时候就被埋在废墟里了。
2008年5月12日李西闽经历了那场近乎毁灭性的地震。他没能及时逃脱,不幸被困在地下。等他清醒后,血已经糊住了左眼,仅右眼能看到废墟缝隙里的一缕光。最初他以为山体滑坡,但是他声嘶力竭地呼救很久,才有山庄的管理人员听见,但状况很糟,他们答应救他却始终束手无策。在失血过多的情况下,李西闽被压得无法动弹,连想歪个头喝自己左脸上的血,也做不到……三天三夜,对他来说比地狱还觉恐慌。
他挣扎着吼自己:“李西闽,你不能死!你从来都不是孬种!”保持清醒,必须保持清醒!他想到了尚有知觉的右手,就将右手手背放在一块木板突出的铁钉上使劲地刮,一次次即将昏睡,一次次用力刮。他还刻意地把头往下压,让插在左脸太阳穴附近的铁片,插得更深些,再深些,直到清晰听见血冒出来时咕咕的声响……
——整理自《幸存者》
J:那场灾难对你有什么样的影响?
L:地震获救后,自己经常会感到厌世。回到上海,一个人走在徐家汇最繁华的地方,感觉就像是独自置身在无人的旷野,很恐惧很孤独。那段时期,有时我回到家中自己可以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一天,不吃不喝也不说话,会情不自禁、莫名其妙地流泪,失眠也特别厉害,有时候困得实在不行,可就是睡不着。那种感觉特别不好,内心特别难过。会经常产生跳楼的情绪,有一回我跑到阳台上,把窗户都打开正准备往下跳的时候,突然有人打我电话,我接了电话后那种情绪就没有了。
2012年我回老家,经历了自杀事件,后来获救。获救后我一个人从老家去了厦门,在宾馆里呆了三天没有出门。呆在那里思考我自己,自杀毕竟是很羞愧、病态的事情,虽然不是我本意。那三天我都没脸见人,也不跟任何人说话。三天后,我还是比较勇敢地走出了宾馆,吃了一碗面,然后回到了上海。
J:后来你是怎么从这种煎熬中走出来的?
L:回去以后,在家人的陪同下去了精神卫生中心检查,才发现得了应激创伤综合症。为了改变这种病态的局面、改变自己,我在医生的指导下坚持吃药,我觉得这是最重要的——如果得了精神疾病不吃药,真的可能会死,而且会陷入无法自拔的深渊。后来坚持吃了三年多的药,基本上慢慢恢复了,进入了一个良好的阶段。
对待这种精神的创伤、精神疾病,我选择了面对,不是回避或遗忘,因为那种恐惧、那种深入骨髓的东西是躲不过去、忘不掉的,我只好面对它、和平地接受它。
每年5月12日,我都要回到自己被埋的地方,去祭奠那些和我一起被埋的死难者。第一年去的时候感觉特别不好,看到废墟会突然泪流满面,号啕大哭了两个多小时;第二年还是有流泪的冲动,那种感觉挥之不去;第三第四年……慢慢的一年比一年好,2015年去的时候心里基本就平缓了,看到废墟上重新建起了木头房子,心里好受多了。
还有就是多和家人相处,特别是我女儿,和她一起的时候看着她的笑脸,和她说说话,我内心就会平复很多。我也会选择旅行,走在路上行走的时候慢慢就会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美好,消除内心的恐惧,很多时候朋友对我的安慰、关心让我的旅行有一些修复的作用,我很感激他们。
所以这7、8年,我一直在和我的内心作斗争,亲人、朋友一直都陪在我身边不离不弃,给我极大的力量和勇气,我现在基本上走出了阴霾,会积极地面对生活。
J:所以后来你把自己的经历整理成了《幸存者》,再次回忆当时的情形,会感到痛苦吗?
L:回忆在当时来讲确实是很痛苦的,但是必须要写出来。换句话说,写出来也是内心的一种解脱,写出来反而会更好。但当时只是一种真实记录,对灾难的理解还没有沉淀,以后可能还会写一些对灾难更深刻思考的文本,过一两年会写出来。
J:除了写了《幸存者》,你还是中国最出色的恐怖小说作家,被称为“恐怖大王”,可以说下什么时候有了这个称谓的吗?
L:最早是2005年,《南方人物周刊》的记者吴虹飞采访我的时候,他用的题目提到了“恐怖大王”,后来大家就叫我“大王”,开始的时候有些不太习惯,就觉得被戴了一顶帽子。自己也没把这个称呼太当回事,也不是什么标签,就是一个大家开玩笑的昵称、绰号,慢慢地就接受了它。
J:你是怎么开始写恐怖小说的?
L:我是从1999年底就有了写恐怖小说的想法。在我之前,作家丁天写了一本《脸》,那应该是中国当代第一本恐怖小说。《脸》的出版,对我的触动比较大,因为我从小就喜欢挑战自己,我想类型小说也是一种挑战,对我的写作也是一种改变,当时和朋友聊天就聊到了恐怖小说这个问题。
2000年我写了第一部恐怖小说《蛊之女》,这本书对我来说是一种尝试,并不是很成功。我是独自摸索出写恐怖小说的路子,和国外、国内的写作方式都不同,所以它也不是简单的鬼故事——我一直觉得写鬼故事是比较低级的,恐怖故事还是要深入人心,写人的善恶。
虽然《蛊之女》并不是很成功,但我在写作的过程得到了很多经验和教训。所以2001年写《血钞票》的时候,思路一下子就打开了,写得比较顺利,整个感觉、人物、氛围都把握得比较准确,出版后也引起了一定的反响,到目前为止,这本书已经再版10次了。
J:自己写恐怖故事,会不会有“入戏”的情况?
L:会的。我很喜欢描写恐怖氛围、人物内心,而且我的代入感比较强,写作起来有时候也会深陷其中,把自己当作故事的主人公,“经历”那些恐怖的事情。所以有时候写到半夜的时候,写到人物经历比较恐惧的事情的时候,我内心也会充满恐惧,甚至后背发凉。
J:你在部队服役了21年,部队生活对你的创作有影响吗?
L:部队生活对我的写作影响还是很大的,因为生活对写作的积累是很重要的,军旅生活也让我从一个无知的少年变成一个男人,可以肩负责任的人。部队里有一群爱好文艺创作的人,大家在一起互相鼓励创作、互相切磋写作技巧。
J:听说你今年又出了三本新书,介绍一下~
L:这三本书分布是《七条命的狗》、《血在烧》、《野河滩》,是从之前创作的300多万字的中短篇小说中精选出来的,是对过去30年创作生涯的梳理和回顾。《七条命的狗》是现实卷,是与现实题材相关的中短篇小说;《血在烧》是军事卷,是与军事、军旅生活相关的小说组成;《野河滩》是成长卷,是关于青春、成长题材的作品。
J:你有个很可爱的女儿,觉得女儿对你有什么影响?
L:有女儿之后我觉得自己有了责任,想要陪她走更长一点的路。说实话,之前为人的那种张扬也收敛了很多,因为有了牵挂。所以很多时候,是女儿改变了我和我的生活,想到她我的心就很柔软。
J:你和女儿间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情吗?
L:2008年,小坏一周岁, 她一直很乖,每天一觉睡到天亮从来不夜哭。但是地震我被埋的时候,她会半夜一点多坐起来号啕大哭,边哭边叫“爸爸”。家人告诉我的时候,我真的特别特别感动——就好像我和女儿是心意相通的。
我之前带她去地中海坐游轮,大概有18~19层。有一天中午我们两个走散了,又赶上靠岸旅客下船的时候,我就特别担心她会不会被带下船。然后我就一层一层地找,心里就特别焦虑。没想到孩子很聪明,她没有找到我,就找到船上的服务员,给对方看自己的房间手牌,服务员就把她带到了我们的房间门口,跟她说“爸爸一定会回来找你的。”我当时也想是不是她已经回房间等我了,结果回去就看到她站在那里。 通过这个事情我觉得她会处理自己的一些问题,在困难的时候她知道怎么样面对,这让我很欣慰。
J:2016年有什么计划?
L:2016年可能有一个活动:李西闽走山西。另外的话我有一部长篇小说2016年要完成,上半年要给李小坏写一部童话——每年都会写,今年也不例外。生活上会一如既往多在家里陪陪孩子,暑假的时候会带李小坏出国行走。
J:最后,用一句话描述一下自己吧。
L:我是一个生活简单,内心复杂的人,一个卑微而又热情的人,一个悲观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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