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熟视无睹吧,把家安在东湖边已经十多年了,一直都没怎么在意过东湖。
推开小书房的北窗,就可以看到静静的东湖和巍巍的乌龙山。东湖的北面有个水门,乌龙山的娟娟细流由此汇入,而东湖恰如一面镜子,每天都会将乌龙山伟岸的身躯揉进自己的碎波里梳洗打扮。水门旁边有一个公园,园中有块空地和一个八角凉亭,被几棵樟树和一些不知名的杂树掩映着。清晨常会从那里传来练太极的古典乐曲,傍晚则多是节奏感强劲的广场舞乐曲,偶尔也会有一些戏迷聚集,传来高亢的婺剧唱腔和二胡的伴奏声。东湖的西面也是公园,有一块更大的空地和两条可以避雨的长廊,还有一块木制牌坊,上书“东湖”二字。长廊里每天都聚满老年朋友,有打牌的,有下下棋的,有聊天的,有打瞌睡的,空地上则尽是一些跟爷爷奶奶出来玩的小孩,有满地打滚的,有相互追逐的,有呼朋引伴的,有独自玩耍的,旁边还有几个摆地摊的,叫卖老年用品和小孩玩具。
我除了上班特意经过东湖,有时也会在晚饭之后到到东湖绕几圈,不过这还是近五年的事。记得我刚住到东湖边时,东湖水又脏又臭,被当地百姓戏称为“清水东司”,路过的人们都纷纷掩鼻,只有洗马桶的妇女才会来到东湖边。六年前,政府提出了“五水共治”,第一条就是“治污水”。东湖水来自乌龙山,乌龙山的水永远是清的,为什么流到东湖就脏了,一定是东湖承载了太多的生活垃圾。于是从治理生活垃圾开始,东湖开始了综合整治,一年后,湖水从原来的黑绿转为黄绿进而青绿,湖心还增设了喷水装置,岸边每隔三米就立一石柱,以铁链串起,每隔五米设一路灯以照明。于是早晚间,湖边散步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其实,从明代嘉靖年间开浚到清代这三百多年时间里,东湖就一直是游览胜地。清代的詹嗣业在《东湖闲眺》就描写了东湖当年的风光:
极目城头水一湾,绕堤山色曲如环。
丹楼翠巘参差立,深柳疏篁杳霭间。
云影自随征雁远,波文微动野鸥闲。
坐深更觉添诗兴,欸乃渔舟任往返。
还有清代的朱慎,在《严陵夏夜李笠翁先生招引东湖泛月》则再现了文学家戏曲家李渔在严州府东湖请他喝酒赏月的情形。
三年不到此湖东,湖上新荷依旧红。
往事已经离乱后,斯游如在梦魂中。
金波荡浆随明月,玉华飘香任好风。
胜集相逢应共醉,不须搔首叹飘蓬。
东湖当年湖光山色、画舫穿梭、灯月交辉、彻夜笙歌的盛况我们只能借助古人的诗句去回味了。到了民国,东湖又是怎样的景象呢?我们可以通过一代词宗夏承焘先生的日记窥得一二。夏承焘先生从民国十七年到民国十九年这三年间在严州中学任教,他的日记里就有几十次提到东湖,现摘录两则民国十七年(1928)的日记:
十月十四日 早偕内子出小南门循江行至城东,坐东湖子陵祠畔石牛上玩湖景,九时归……夜饭后又与内子至东湖石桥上小坐。
十月十六日 午后偕内子过东湖,坐石牛背,傍晚方归。乌桕初红,四山如画,淡波云影,玩赏不穷。
民国时期的东湖,显然已经没有游人如织的盛况,但至少在夏承焘先生的眼中是别具风味的。
东湖的噩梦始于文革,随着破四旧的展开,纪念严子陵的子陵词被毁,带有迷信色彩镇水石牛也被沉入湖底。与西湖相通的“玉带水”也被填平。如今欣逢盛世,浙江省政府决定将千年古府梅城打造成美丽城镇浙江样板,连接东西湖的“玉带水”正在疏浚,东湖边的子陵祠也将重建,东湖正迎来千年一遇的发展机遇,相信不久的将来,东湖必将更加美丽。
带着期盼望东湖,我惊讶于她的安静。她高朋满座、歌舞升平时毫不张扬,她备受摧残、无人问津时处变不惊,如今她将重换盛装、粉墨登台可还是那样气定神闲。也许是巍巍乌龙山赋予了她高贵的血统,或许是丰富的阅历养成她从容的气度,而这不正是我们所需要的品性吗?